琉璃堕(17)

作者:逐渐忘记标题

萧寒声走了进来。高大的身躯裹挟着室外凛冽的寒气,玄色劲装与轻甲上仿佛还凝结着未化的霜雪,将他带入这方弥漫着苦涩药香的温暖天地。

他并未点灯,身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冷峻迫人,如同一尊移动的黑色山岳。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扫过榻上,瞬间便将谢知白此刻的狼狈——那浸血的唇、颤抖的身躯、被冷汗勾勒出的嶙峋骨架,以及眼底那份固执燃烧、不肯熄灭的火焰——尽收眼底。

空气凝滞,仿佛被冻结。

“醒了?”萧寒声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涟漪,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深不可测。

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节奏感。

谢知白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燃烧着微弱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次金属甲片轻微碰撞的摩擦声,都像重锤敲打在他紧绷欲断的神经上。

他渴求答案,如同溺水者渴求空气,但他残存的理智更清楚,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失态的、崩溃的追问,都可能是徒劳,甚至会将那渺茫的希望彻底掐灭。

萧寒声在榻边停下,并未立刻递出水杯。

他俯身,一只手臂小心却有力地穿过谢知白脆弱如琉璃的颈后,另一只扶住他单薄得令人心惊的肩背,稍一用力,便将他整个人半扶坐起来。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却又精准地避开了他身上几处最严重的伤处,显示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掌控力。

“呃……”剧烈的体位变化如同酷刑,瞬间引爆了谢知白肺腑间的翻江倒海。

他猛地弓起身体,额头重重抵在萧寒声坚实冰冷的臂甲上,痛苦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刀片,瘦削的肩胛骨在薄薄的寝衣下剧烈起伏,如同濒死蝴蝶徒劳扇动的残翼。

萧寒声的手臂稳如磐石,纹丝不动地承托着他全部的、轻飘飘的重量。

待那阵几乎要将肺咳出来的痉挛稍歇,他才将水杯递到谢知白干裂渗血的唇边。

谢知白垂着眼睫,长而微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就着冰冷的杯沿,小口地、极其克制地啜饮着温水。

微温的液体滋润了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却丝毫冲不散心口那块万载寒冰。

他喝得很慢,很艰难,长久的折磨早已磨平了他对一切事物急切的渴望,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防备。

“人找到了。”

萧寒声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沉寂,如同冰面被重锤砸裂的脆响。

谢知白猛地一颤,水呛入气管,随即爆发出更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呛咳,整个身体在萧寒声的臂弯里抖得像狂风中的枯叶。

他猛地抬起眼,湿漉漉的眼睫下,那双清冷的眸子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锁住萧寒声的脸,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涛、灭顶的恐惧、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却拼命挣扎着不肯熄灭的希冀。

“在…在哪?”

嘶哑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气,仿佛从灵魂深处呕出。

萧寒声的目光沉静如深潭古井,对上他眼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内务府私狱,最底层的寒水牢。”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但“寒水牢”三个字本身,便是世间最阴寒的诅咒,足以让任何知晓其含义的人瞬间血液凝固,遍体生寒。

谢知白的脸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比身上素白的寝衣还要惨白,近乎透明,皮肤下淡青的血管清晰可见。

寒水牢…那是内务府处置“罪奴”最阴私酷烈的炼狱,常年浸泡在冰髓般刺骨的污水中,铁链加身,暗无天日,非人的折磨直至死亡……阿瓷!那个连吹阵冷风都会打哆嗦、最怕黑又最怕冷的傻丫头!巨大的恐慌和焚心的愤怒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绞紧了他脆弱的心脏,几乎要将它捏爆。

眼前骤然一黑,天旋地转,身体彻底失去控制,向前软倒,一口滚烫的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涌而出,溅在萧寒声玄色的衣襟和冰冷的臂甲上,绽开数朵刺目、粘稠的暗红梅花。

“公子!”一直守在门外的沈太医闻声冲了进来,见状大惊失色。

萧寒声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手臂瞬间收力,如同铁箍般将谢知白滑落的身体牢牢箍住,避免他栽倒在地。

他看着怀中人紧闭双眼、气息微弱如游丝、唇边蜿蜒血迹与苍白面容形成触目惊心对比的凄惨模样,那深不见底的黑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快如闪电的波澜,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是惊愕、厌烦,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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