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自来天师馆(14)

作者:清寧

它没有走路的声音,没有影子,却总能准确地出现在视线能及的地方,像是在无声地指引。

我忍不住加快脚步,手里握着蛋糕盒,却越走越觉得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黏稠的水里。雨后的空气带着土腥味,也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焦躁。

我试图拐进一条更小的巷子,想甩掉那把伞。巷子狭窄,青砖墙湿滑,雨水沿着墙角滴落,却意外地形成一种节奏感,每滴落的水声都像在敲打我的心口。

红伞果然又出现了,在巷口微微倾斜。

我马上低着头快步走,脚步声和雨水声混成一片,但每当我抬眼,它都出现在对角,或远或近,永远保持刚好在我视线里的位置。

每一次转弯,每一次抬眼,红伞都像在等待,像有意识地跟随,却又不逼近,不发声。

我开始小心翼翼地注意周围环境,街灯下的影子被雨水拉长,巷子口的水坑映着微弱的天空光,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这样的静寂中格外清晰。

红伞依旧稳稳地在那里,湿润的布面映着光,像一张没有面孔的脸在看我。

我的心底涌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寒意,穿过熟悉的街角,想回到人多的马路上,以为可以甩掉它,但红伞总会在下一个视线能及的角落现身。

心里那根弦微微一紧。

这种画面,我最近见得不算少,但每次碰上,总免不了背脊发凉。

我想得很清楚,有些东西,一旦引起我的好奇心,我可能就会被卷进什么麻烦里。

有些东西,有时候比你想象的还要主动。

于是我低下头,假装自己只是路过的普通人,视线被雨挡住,什么也没看见。

别又来了,我在心里悄悄叹气。

雨声里,蛋糕盒的提绳勒得手心有些酸,我只想赶快回到天师馆。

可当我拐进馆前的小巷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因为,我看到了,那把红伞“站”在天师馆的门口。

它的伞骨微微颤着,彷佛刚才一路在雨里等我,雨水顺着伞缘一滴一滴落下,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我看了它一眼,手指不自觉收紧。

那伞下依旧没有人,可我觉得它正对着我。

这时,门被打开了,门缝里露出贺临川那张没睡醒的脸。他的眼神从我脸上掠过,落到门口的红伞上,停了片刻。

他啧了一声,“又惹来不赚钱的生意?”

我觉得自己有点无辜,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他伸手把红伞收起来,动作随意,却像怕我会沾上什么似的。他把伞顺手靠在墙角,反手关上门。

“先吃蛋糕。”他指了指桌上的蛋糕。

我站在一旁看他切下一块,慢条斯理送进嘴里,嚼得很专心。

半块蛋糕下肚,他才慢慢抬眼看我。那眼神忽然亮了些,带着一种被甜腻冲淡的闲适与戏谑。

“小宋呀,”他舔了舔叉子上的奶油,声音懒洋洋,“咱们来看看这次你惹来了什么事吧。”

贺临川伸手拿起墙角那柄红伞并撑开,雨声立刻被隔绝,伞面透着一层湿润的光。

他指尖夹着三枚铜钱,轻轻一晃,铜钱碰撞的声响清脆,落在心口,泛起一圈圈不易察觉的涟漪。

空气忽然变得凝重,我彷佛听见什么在伞下呼吸。

一缕雾白的影,从伞骨之间慢慢浮出来,起初模糊不清,渐渐地,那影子凝成了一张脸,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眉眼温婉,唇角带着安抚人心的笑意。

她的神情很静,静得好像时间对她不再流动,只是那双眼里有着很深的牵挂。

她张着嘴说着话,但我听不清,倒是一旁的贺临川点点头,他应该是能听懂女子的话。

我不由得低声问:“她在说什么?”

贺临川看了我一眼,并没有立刻答。

女子低垂着眼,视线不落在我们身上,只轻轻望向远方,仿佛透过了伞面与雨幕,看见了别处。

我跟着她的方向望过去,那是一条通向镇南口的小路。雨水沿着石缝奔流,冲刷着昨夜遗落的花瓣。

忽然,我心口一紧,那是昨日有人嫁娶时,车子经过小路撒的红花。

贺临川将铜钱收好,说话时语气很平淡,“她生前的名字叫汪月,去世时三十多岁。她丈夫早逝,女儿才七岁,家里的人对她并不好,尤其是婆家。她死得很早,魂魄因为牵挂孩子,便附在这把红伞里,护着她当时还没长大的女儿。过几天,女儿就要出嫁了。”

女子的目光像被钉在那条小路上,柔和却不肯移开。

我突然明白,那不是寻常的凝望,而是她在人世间最后的执念。

红伞下的女子站得很安静,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溅在地上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寻常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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