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自来天师馆(9)

作者:清寧

他拎起那套大红喜服,料子冰冰凉凉的,似乎沾着未散的潮气。

他先替我展开外襟,目光顺着布面慢慢扫过,像是在检查什么。

“转过来。”他语气很轻。

我转向他,能感觉到他指尖从领口一路滑到腰间,那触感隔着丝料在描摹我的脊骨。

“好看。”他低声说,贴近我耳畔,气息带着一点笑,“你还真适合穿嫁衣。”

我还没来得及回嘴,他已利落地收紧腰带,动作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替我理好最后一角衣襟,指节轻轻碰到我的颈侧,心口猛地一颤。

这时他退开半步,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淡淡道, “好了。”

我低头看去,喜服在烛光下透着深红如血水的颜色。

屋外的唢吶声忽然一停,随即是低沉的鼓响,鼓声第三下落下的时候,房门自己打开了。

红雾像活物一样涌进来,沿着地面蔓延到我的脚边,凉得像冰。

那顶古旧的花轿稳稳停在巷口,轿帘低垂,暗红色的流苏随风轻晃,偶尔露出里头一点更深的黑。

马上的新郎不急着下来,只静静坐着,目光隔着雾落到我身上。

贺临川握紧朱砂剑,低声道, “别看他的脸。”

我偏过头,听见身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房中已经“站满”了人,红衣、红袍,男女老少混在一起,脸色灰白,眼窝深陷。

他们全都朝我微笑,嘴角的弧度一模一样,但那样子就是同一张面具复制出来的。

鼓声再响起时,人群同时向前踏了一步。那声“咚”落在我的胸骨上,震得我喉咙发紧。

花轿后,有两个高大壮汉抬着长条红布,布的另一端直直伸进雾里。

“走啊,新娘。”

那声音不知从谁的口中传来,却在耳边同时响起,像是千百个声带迭在一起。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抵住了背。

是人群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红衣童子,他们笑得很乖,手里各抓着一串纸钱。

红雾越来越浓,感觉全世界都被隔断,只剩这条被红布连接的路和那顶花轿。

我的喉咙像被什么黏住,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贺临川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响起,“跟着他们走。”

鼓声已经进入了第四下,那群灰白的笑脸,也随着鼓点再一次齐刷刷地踏前一步,距离近得能闻到他们身上发霉的气味。

下一瞬,我的手被狠狠抓住,那力道冰冷却黏腻,像死水里伸出的手。

我被硬生生往前拽,贺临川反手一揽,将我护在怀里。

那红布在我们脚下一路延伸,像把我们推送到花轿口。

轿帘被人从里头掀开,露出一片彻底的黑。

贺临川低骂一声,把我往里一推,自己也跟了进来。

轿帘合上的瞬间,鼓声与笑声被彻底隔绝,只有花轿内幽幽的摇晃声。

我刚坐稳,就感觉到贺临川的动作,他直接坐到我身后,伸手圈住我。

“你干嘛!”我僵住,感觉后背贴上了他的胸口。

“空间小,不这样会摔下去。”他语气一本正经,手收得更紧,“要不,你抱着我坐?”

我一时语塞。轿子晃得不轻,外头又不知有什么在推送,我咬了咬牙屈服了。

就这样,两个大男人以一种极其违和的姿势,被载着一路颠簸。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猛地一顿,外头传来轿夫整齐的一声低喊,轿帘被掀开,一股陈旧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我们下轿时,眼前的景象让我头皮发麻。

四周是荒郊,杂草没过膝,正前方立着一栋半废弃的老酒店,外墙剥落,窗户全是黑的。

门口的雾比方才更浓,几乎看不清门框,可那里确实有人影。

她穿着出事那天的白色连衣裙,裙摆仍旧沾着泥和血,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睛直直望着我。

林婧。

半年前死于车祸的林婧。

“林……婧?”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笑了一下,是那种很冷很冷的笑。“宋辞,你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明知道自己应该闭嘴,但胸口那股莫名的怒气让我忍不住开口,“为什么是我?你为什么要我替嫁?”

她的目光垂下去,声音比风还轻,“因为……我想活下去。我想见我妈。我不能就这样……没了。”

那瞬间,我心口的火忽然熄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忍。

她,曾经是活泼灵动的女孩,喜欢在上课时一边哼歌,一边抄录老师说的话。

“真感人啊。”贺临川的声音忽然响起,像一盆冷水浇下,“可惜你的死亡不是因为命不好,而是因为你也做过别人的阴婚替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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