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录(4)
“废话,虽然凶名在外,可人家堂堂县主,又简在帝心,就算毁了容、克夫相,娶了她的人也是前途无量啊!”
“什么娶,这叫尚!尚县主才对!”
亭中有年轻人挤眉弄眼:“富贵迷人眼,我倒也想去试试。可惜啊,掂量了下自己的命格,怕是不够硬。”
这话顿时引来旁边人嘲笑:“你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还妄想去参选?那十位可是京城所有适龄郎君中层层筛选出的,不是人中龙凤,明日哪有资格去见县主?”
又有人神秘道:“说到命格,我知道有一个候选人,肯定不怕县主克夫。盛发赌坊不是开了押注吗?赌县主最终花落谁家,我已经押注他了!”
“你说的可是于广陵?据说他入选的原因是司天台算出他的命格与县主无一不合,我也押了他一千钱!”
“嗤,县主年纪小,必定爱俊俏郎君,我这就去押晏蓬莱,天下美男他论第二无人敢论第一,哪有小娘子不爱这位神仙郎君的?”
旁边有人大笑:“兄弟见识未免浅薄。依我看来,县主选那位纪麟游可能性更大,毕竟昌化王府以军功起家,县主肯定倾向于选武将。”
“那我去押长安首富之子金堂!县主也不是喝露水长大的,选了他就是一世富贵豪奢,有什么不好?”
另一人鼓掌大笑:“好是好,可惜金大少势在必得,早已花了万金押注自己,赔率现在被他拉到一比一,咱们押再多也是一文不赚!”
纷纷攘攘的人群哄笑不断,千灯懒得再听下去,快步上了马车。
母亲上车挽住她的手臂,叹道:“别担心,灯灯,我昨日还见到丹棱郡主了呢。她给你算了一卦,说你此生必得佳婿,称心如意。”
丹棱郡主与母亲甚为投缘,她当年因丈夫卷入朝堂争斗而亡,便做了女冠子,在家带发修行,生活一如既往。
“我看丹棱郡主的日子倒是挺好……”千灯正说着,外面一阵鼓乐喧闹,马车不得不停了下来。
她掀起车帘一角看去,正看到盛发赌坊的招牌。赌坊门口张灯结彩,许多人争先恐后往里挤:“我押孟兰溪!”
“我全副身家押苏云中!”
千灯抱臂冷笑,听着这些她夫婿卷册上的名字。
十个人,居然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押注,看来候选人们各有所长,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正在此时,马车旁忽然传来一声朗笑。
那声音极是清越动人,可惜语调轻佻戏谑,毫不正经:“岂有此理,居然敢拿我们的终身大事下注,这是视朝廷、视昌化王府、视零陵县主为无物了?”
千灯转头瞥去,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正与几个打扮颇为艳丽的姑娘站在人群后,手绘折扇看着热闹。
有认识他的人顿时忙招呼:“薛昔阳薛公子!”
“哟,风流满天下、一曲动长安的薛乐丞,明日你也是候选人之一,如何,可有信心成为县主夫婿?”
这么说,这是那位官居太乐丞、同时也是她夫婿候选之一的薛昔阳了。
千灯轻挑帘幕打量他。只见他眉眼含笑,褒衣博带,站在那群风月女子中,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信心?薛某一生,从不弱于他人,能与县主琴瑟和谐者,必定是我——阿笙!”
身后一个长随立即上前应声。
“去押一百金,赌我薛昔阳明日必中县主夫婿!”
身后一群人轰然大笑,有人鼓掌,有人起哄。
马车内的千灯瞥着那张轻狂笑脸,冷笑松开手指,任由帘子垂落,遮住满街熙攘。
“娘,要不我也和丹棱郡主一样,做女冠子去得了。”
母亲大惊失色:“胡说什么?全长安最好的少年郎明日都要聚集在你面前,个个是出众人才、位位是俊俏郎君,你怎的突然说这种话?我们给你起名千灯,又不是青灯!”
千灯悻悻听着外间的哄笑声,声音微冷:“十个夫婿候选……如果祖父和爹爹的牺牲,换来的是朝廷对我这样的‘抚恤’,那我宁可不要!”
母亲不由叹气:“何必计较这些闲人呢?明日郎君们来了,你只管挑个自己喜欢的就是了。”
“窥一斑知全豹,这十人中,又有谁不是被朝廷逼着、被权势诱惑着来的呢?不然,谁会愿意娶我这个传说中毁容、克夫、名声不堪的女子?”
“胡说!娘这么好的女儿,自然值得全长安的好郎君来争相求娶。”母亲抬手将她紧拥入怀,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灯灯,娘只有你了,王府也只有你了,明日你可不能任性,定要好好地选一个合意的郎君,不许再有那些不该有的想法,知道吗?”
千灯将脸埋在母亲的肩头,无声地闭目深深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