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录(89)
他一贯清灵秀逸,通身总有股疏淡的气息,可此时因为惶惑,早已荡然无存。
千灯望着他,顿了一顿,吩咐纪麟游:“去看看门框上有没有痕迹。”
若是确如孟兰溪所说,他手中的石砚是门框上掉下来的,那么这上面又有血又有墨,门上必会留下痕迹。
纪麟游应了一声,拖过椅子站到了门边,看了看门框上方,皱起了眉。
金保义一看他那表情,当即问:“如何?”
纪麟游抬手在门框上摸了一遍,摊开手掌给他们看。
他的手上,只有灰迹,并无任何墨与血的痕迹。
孟兰溪不敢置信,脱口而出:“不可能……它明明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千灯微皱眉头,抽出随身的帕子递给纪麟游。
纪麟游接过帕子,在门框上方仔细擦了一遍,展示给众人看。
雪白的帕子上,依旧除了灰尘,什么也没有。
孟兰溪脸色煞白,倒退了两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他动弹,纪麟游还以为他要逃跑,立即跳下椅子,将他按住抵在门上,不许他动弹。
“县主……”孟兰溪被靠门压制着,却固执地回头,死死盯着她,目光中既有哀恸又有万千委屈惊愕,似要穿透帷帽的薄纱,直刺她的胸臆。
千灯默然垂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见她站立的姿势僵直,身旁有人搬了把凳子过来,低声道:“县主,坐一会儿吧。”
她转头看去,见是简安亭,他将那个扰乱现场的学子拉出后,又返回来了,默默望着郑君山的尸身,脸色苍白。
她向他点了一下头,坐下歇息一会,听简安亭声音有些恍惚地问:“君山之死……和广陵有关系吗?”
千灯知道他和于广陵在国子监中是最为要好的朋友,虽然感觉有些悒郁,还是勉强应了一声:“目前,一切都还难说。”
第十七章 遗墨
简安亭默默点了一下头,转身出去站在屋外,与众学子一起静待衙门的人过来。
千灯托着额头,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他离去的身影,看到他青衣下摆有潮湿的痕迹,与上半身的颜色有些差异。
她看看窗外天色,暗自思忖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纪麟游拉着孟兰溪,将他按在椅中示意他不要动,走过来询问千灯是否要先离开。
毕竟,堂堂县主坐在凶案室内,颇不合适。
千灯摇了摇头,心想,于广陵死的时候,她早已在旁边守候过了,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呢?
纪麟游见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望着简安亭,便问:“怎么了?”
“你看他衣服下摆。”千灯随口道。
纪麟游顺着她的目光一看,道:“他适才不是拉人起来嘛,手上沾了墨去洗了吧,衣服湿了?”
但再一看,又有些疑惑:“半干不湿的,不像被水打湿的,倒像是受潮了似的,怎么搞的,衣服没晒干就穿上了?”
虽然有些奇怪,但如今他们面前还摆着一具尸身,两人也并未详加谈论。
大理寺的人来得很快,不多时,仵作就带着一应验尸家什过来了。
“死者男,年可二十许,身材消瘦,体型中等。后脑枕骨有多次重击痕迹,疑为致命点,伤口与现场带血石砚相匹配……”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孟兰溪那握过石砚、染了血与墨的手上。
孟兰溪紧紧攥住自己脏污的手,紧抿双唇,一声不吭。
背后伤痕诊断完毕,仵作示意差役上来,将尸身翻过来查看。
尸身一经翻开,旁观众人顿时大哗。
就连一直静坐观看的千灯,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因为,面朝下趴伏着的死者,被肩膀压住的右手下,赫然留着一个扭曲的字。
那字凌乱且无力,显然是死者受击之后,在濒死的状态中,蘸着地上的墨汁和自己的血留下的。
虽然那个字潦草不堪,也被临死前痉挛的手指抹得有些模糊,但依然可以辨认得出来,那是一个“兰”字。
兰,孟兰溪的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孟兰溪身上。
“不可能……不可能!”一直勉强维持平静的孟兰溪,此时终于崩溃了,剧烈挣扎着,想要摆脱控制,亲自去看一看那个字。
可大理寺的差役哪容他上前,一脚踢向他膝弯,他整个人便被按倒跪在砖地上,再也挣扎不得。
“看来,如今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甚至还有死者临死前留下的线索,这是铁案如山了!”金保义当即大声道,“依我看,孟兰溪杀害郑君山,必定和于广陵之死有关!”
孟兰溪神情已近崩溃,却依旧坚持道:“那石砚,是门上掉下来的,有人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