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录(90)
千灯问:“你说,是听到屋内有人在说县主,你才过来查看的,既然如此,你进入房间后,可发现里面有人么?”
“我……我不知道。”孟兰溪竭力回忆当时情形,可事发突然,他又在极度慌乱中,根本无法彻底想起当时具体的细节,“我就是推门进内,然后接住了凶器,看见了趴在地上全身是血的郑君山,外面又……又有人过来了,我一时惊吓,所以才赶紧带上门,想躲起来。”
“你关门进屋后,我们随即便赶到了,而很明显,当时屋内只有你一人。”千灯说着,示意差役,“去查看一下窗户。”
国子监寝舍简陋,出入仅有前面一门,后面一窗。
布置更为简单,左侧一张窄窄的木板床,右侧一个衣柜和两个叠起来的箱笼,窗下一张书桌,所有一切一目了然。
衙役们检查了窗户,又将床下东西搬出、打开衣柜仔细搜索,甚至连箱笼都打开搜了一遍,所有地方都未曾发现凶手藏身之处。
“屋内无人藏身,窗户是由内闩住的,如果当时屋内有其他人,只能从门口出去。”
换而言之,孟兰溪所谓的听到声音被引进去的可能性,也并不存在。
“带走吧,与金堂一起,等候会审。”大理寺丞挥手示意。
知道自己已经百口莫辩,孟兰溪放弃了挣扎。他伸出双手任由衙役将自己的手锁住,只是被铁链拖走的时刻,他回过头,看向了千灯。
隔着雾翳般的帷帽薄纱,她看不真切孟兰溪的目光,但他的声音喑哑传来,自她的耳而入,震颤她的心扉——
“县主,不是我。我不会这样杀人。”
事情似乎解决了,可又似乎依旧沉在一片迷雾中。
回到王府中,千灯依旧是心事重重,耳边孟兰溪的声音一直在回荡,挥之不去。
“我不会这样杀人。”
他说得对。在遴选当日第一次见面时,她便清楚地知道,他能不动声色设局,将其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这般手段,难道真的会以这样狠辣又直接的手法,去一再杀害同窗?
她心绪烦乱沉重,起身向后院走去。
踏着淅淅沥沥的雨,顺着游廊一路行去。雨声打在扶疏花木上,细密而轻微,夹杂着一声“此事当真?”的惊讶询问。
她抬眼一看,前面正是时景宁所住的榴花山房,一群人聚在此处品尝点心,商洛正绘声绘色讲述今日国子监中发生的事情。
就连晏蓬莱这个不问世事的仙子,都难免被这两桩血案震惊,皱眉询问:“所以,郑君山不小心看到了孟兰溪杀害于广陵,想要趁机交换好处,而孟兰溪就先下手为强,将他给……杀了?”
商洛点头,神情有些黯然:“唉,可是我觉得兰溪哥……孟兰溪他平时看起来,可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别傻了,像与不像都是外表,人心险恶,谁能知道真心呢?”薛昔阳慢悠悠说着,抬眼看见走过来的千灯,脸上便十分自然地露出了笑意。
“县主。”众人齐齐起身,向她行礼。
千灯朝他们略点了点头,心情有些沉重地在厅中坐下。
于广陵死了,金堂与孟兰溪下了大狱,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只剩了五人。
时景宁呈上托盘,一股桂花香气扑鼻:“县主,这是我新做的蟾宫玉兔饼,你尝尝看是否合口味?”
千灯其实并无胃口,但见他做得精致用心,小饼上金色的桂树与白色的玉兔栩栩如生,煞是可爱,便接过来咬了一小口。
在满口的木樨香中,她心情稍加平复,向时景宁微微颔首。
时景宁在她身旁坐下,担忧地问:“听说县主亲自去国子监了,孟兰溪与金堂也都下狱了,那……究竟谁的嫌疑更大呢?”
第十八章 结案
千灯捏着小饼,沉默着难以开口。
商洛抢着说:“现在肯定是兰溪哥了!我听说,张老丈也去官府上报了,加上兰溪哥这次的事,金堂哥的嫌疑已经快洗脱了!”
众人好奇:“张老丈是谁,他去官府上报什么?”
“他是我们国子监的杂役。金堂哥说自己扔匕首的时候,张老丈发现拢草叶的竹钉耙不见了,怀疑被水冲沟里了,正下水寻找时,从树丛后隐约瞥见了金堂哥身影,还听到了一声嚓响——你们都知道的,金堂哥穿的衣服最亮眼了,金丝银绣的,整个国子监就他一人,张老丈不会认错的!等金堂哥离开后,他上岸时,看到台阶青石上多了一道新的白口子,应该是金堂哥丢匕首时划出来的,不过天天下雨水很浑浊,他没看到水下那一级阶上有没有匕首。”商洛小小年纪爱听说书俗讲(注1:唐代流行的一种说唱艺术),讲起学院琐事来也是绘声绘色,“张老丈说他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后来听说金堂哥将匕首丢沟渠里,才恍然大悟,自己当时听到的那声响和青石的痕迹应该可作证明,才赶紧趁大理寺的人过来时,上报此事。另外……另外还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