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囚凰(208)
焉瑾尘抬手揉了揉她发顶,像小时候那样:“会有那一天的。”
语气笃定,喉间却轻轻滚动,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廊下风大了些,红纸屑飞起来,像燃尽的灰烬。
朝阳低下头,任由泪水打湿红纸,喜字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焉瑾尘看着妹妹颤抖的肩头,握紧剪刀,硌得掌心生疼。
只要朝阳能安稳出嫁,母妃能平安活着,这点疼算什么?
他拿起另一张红纸,剪刀落下时稳了些,只是剪出的喜字,终究缺了个角。
半山腰的木屋已贴上双喜。
木桌上,描金漆盒被山风掀起一角,大红嫁衣的金线在晨光里闪烁——那是焉瑾尘托阿古拉从梧桐城赶制的,缎面并蒂莲开得正盛。
“大哥,你瞧。”焉朝阳从禅房出来,捧着方红缎盖头,银线缠枝纹在掌心蜷成温柔的圈。
她眼底带着熬夜的红,指尖轻快抚过纹样,“昨夜总算绣完了,针脚乱了些,还像样吧?”
焉瑾尘接过盖头,指腹触到微凉缎面,喉间忽然发紧。
他想起父皇曾说,要命尚衣局赶制百匹云锦,给晋国最金贵的小公主做嫁妆。
那时朝阳缠着问,盖头该绣鸾凤还是牡丹,眼里映着对楚仁表哥的欢喜。
可如今,她只能在异乡古寺,就着佛前残烛绣完自己的盖头。
正厅用借来的红布简单布置过,供桌摆着两盏新红烛。
云沧大师换了件发白僧袍,捻着紫檀念珠。
楚贵妃坐在临时搭起的高座上,鬓边簪着焉瑾尘送的旧玉兰花簪,帕子攥得发皱,从清晨起眼泪就没干过。
秦信立在阶下,喜服与朝阳嫁衣同色,虽无繁复纹样,却衬得脊背愈发挺直。
他望着从屏风后走出的朝阳,目光像浸了蜜的暖阳,藏不住的欢喜从眼底溢出来。
“秦信,焉朝阳。”云沧大师的声音混着殿外松涛,沉稳如钟,“今日以天地为证,佛前为盟,结为夫妇。此后祸福相依,生死不离,可愿?”
两个字撞在一起,秦信声线坚定,朝阳尾音轻轻发颤,像怕惊扰了这份来得太急的安稳。
焉瑾尘站在廊柱后,望着妹妹被秦信轻轻牵起的手,眼眶微微发热。
“真好……我的朝阳也成亲了……”楚贵妃忽然低低地哭了,是喜极而泣。
她扶着扶手的手发抖,泪水砸在袖口,“你们要好好的,给楚家留个念想,留个根……”
焉瑾尘猛地别过头,袖角飞快擦过眼角。
他该笑的,朝阳终是嫁给了心上人。
秦信是能托命的人,往后有他护着,总好过被乌苏木觊觎。
那个偏执到不择手段的男人,如今朝阳成了亲,便是别人的妻,他纵是再有心思,也该顾忌几分。
可心口那点暖意,总被冰碴子似的疼硌着。
他想起舅舅楚雄,那个总把朝阳架在肩头摘琼花的镇国将军,终究没能看到外甥女出嫁。
望着母妃鬓边的白发,不过两年,竟比前半生加起来还多。
她从不说恨,只在他彻夜难眠时温一碗参汤,轻声说“活着就有指望”。
朝阳走过来,红裙扫过青砖地,像朵骤然绽开的花。
她替他理了理衣襟,眼底红晕未褪:“别皱眉呀,今日是好日子,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对不对?”
“对,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焉瑾尘定了定神,指尖在她发间轻碰,扯出个笑来。
看向秦信时,目光沉得像山:“秦信,朝阳交给你。”
秦信拱手,掌风带着决绝:“放心,我这条命,从今往后分她一半。”
红烛在案头明明灭灭,映得满室红光摇曳。
焉瑾尘望着窗外,月隐寺的风卷着松针过来,带着深秋的凉意。
他知道,这场婚礼不过是暂时的屏障,乌苏木一日不放手,他们就一日不得真正安宁。
但至少此刻,朝阳笑了,眼里有光。
他这个做大哥的,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第124章 奇药
月隐寺的禅房后院
焉瑾尘指尖拈着枚黑子,指腹的温度几乎要将那冰凉的玉焐化,目光却凝在棋盘交错的星罗纹里,半晌没敢落下。
对面的云沧老和尚捻着银须轻笑,声音像檐角悬着的铜铃,被风拂得清越又沉静:“殿下这步棋,在指尖悬了足有半柱香了。”
焉瑾尘猛地回神,见指腹已将棋子焐得温热,微微颔首,将黑子落在天元位旁。“大师棋风绵密如网,我总怕一步踏错,便是满盘皆输。”
老和尚已在左下二路落了子,悄无声息断了他半边棋路。
老和尚慢悠悠拂去棋盘上的竹叶,“贫僧过些时日要去藏地大昭寺辩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