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囚凰(209)

作者:海默无声

焉瑾尘捏棋子的手猛地一顿:“藏地?大师要去多久。”

“快则数月,慢则半载。”老和尚望着远山,云雾正从黛色山脊漫下来,洇得像幅未干的水墨画,“藏地经卷里藏着些‘因果’旧解,贫僧想去讨教一二。”

“那大师何时能回?”话出口,焉瑾尘才觉失言。

他不过是借居在此的阶下囚,老和尚回不回,与他何干?

可目光却不由自主黏在老和尚眉峰,盼着个确切时日。

老和尚却笑而不答,只道:“待到尘埃落定之时。”

“尘埃落定?”焉瑾尘蹙眉,“大师是指什么?……”

“该定的,总会定。”老和尚抬手落子,“殿下还是顾着这棋吧,再不应,角上的黑子可要被贫僧吃净了。”

焉瑾尘低头看棋,心神却像被风吹落的竹叶,怎么也聚不拢。

“尘埃落定”四个字,像颗石子投进心湖,

大师是说他与那男人之间,这剪不断的纠缠终有了局?

望着老和尚那双仿佛能洞穿世事的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有些事,问了也是白问,该来的,躲不掉。

棋局渐渐显了颓势,黑子被白子逼得步步后退。

焉瑾尘索性将棋子一放,望着石桌上的青瓷茶盏,茶水映出他眼底的挣扎,像浸在水里的碎冰,又冷又利。

“大师,”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桂瓣,“您精通医术,可知……有没有一种药,能让人断了子嗣?”

风骤然停了,老和尚拈着白子的手悬在半空,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

过了许久,才缓缓将棋子放回棋罐,发出“叮”的轻响。

“殿下是想问,有没有药能让乌苏木太子……断了后?”老和尚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错辩的洞悉。

焉瑾尘指尖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在这活了近百年的老和尚面前,任何心思都藏不住。

他避开那道目光,望着满地碎金似的桂花:“大师只说有没有。”

老和尚指尖捻转着佛珠,紫檀木珠子在指间转出沉缓的弧度,似在测算什么。

焉瑾尘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微微发颤。

他早就在心里盘算了无数次。

乌苏木终究会有孩子,像草原苍狼般延续领地。

他问过阿古拉,乌苏木女人多可没有一个孩子,也没有成亲,可他有后是早晚的事情。

他是被掳来的娈宠,这辈子都别想有自己的骨血,凭什么乌苏木能留下子嗣?

更可怕的是,以乌苏木的狠戾与蒙古铁骑的凶悍,那些孩子将来多半也会踏上中原土地,举起屠刀,像他父亲一样燃遍战火。

“大师可有此药?”焉瑾尘声音发哑,带着压抑的恨意。

老和尚叹了口气:“出家人不干预因果,命数该由自己走。”

“因果?”焉瑾尘忽然抬头,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有痛苦,有决绝,还有一丝连自己都唾弃的狠厉,“那乌苏木的因果怎么算?他掳我辱我,以我母妹相胁,手上沾了多少晋人血?他的因果,要让更多无辜人来偿吗?”

他猛地站起,衣袍扫过石桌,带落几枚棋子,在地上弹起清脆的响。

“大师慈悲为怀,难道眼睁睁看着他生出子嗣,让草原铁蹄踏碎更多家园?”

老和尚合掌,目光悲悯:“阿弥陀佛!”

“我不是让大师造业。”焉瑾尘声音低下去,带着近乎哀求的颤抖,“只求大师将药给我,如何使用是我的事。您常说要拯救苍生,这难道不是机会吗?”

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侧脸的疤痕在秋阳下格外清晰。

“乌苏木杀戮太重,他的子嗣便是新的祸根。与其将来让万千生灵死于他们父子刀下,不如现在断了源头。”

老和尚沉默着,指尖佛珠转得愈发急促,似在推演什么。

良久,才抬眼望着他。

缄默良久,这位金枝玉叶的皇子,如今被逼到用阴狠手段对抗命运。

眼底的火一半是国仇家恨,一半是连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在梧桐城滋生出的牵绊。

老和尚眼底笼着层薄雾,似在看很远的地方:“年少时有位故友,与我情同手足。他爱上一个人,爱得发了狂,跑来问我——能不能配一种药,让那人心里只能装着他。”

竹叶飘落在石桌上,老和尚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棋罐边缘:“他说,若那人敢对别人动心,碰了旁人半分,就让他浑身像被针扎,像被火燎,像被冰啃,疼到骨头缝里去。要让他时时刻刻记着,谁才是能碰他的人。”

焉瑾尘呼吸微滞,听着老和尚平静的语调,却觉得那描述的痛楚像藤蔓缠上心口。

“我那时年轻气盛,只当他是痴话,笑他:‘天下哪有这种药?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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