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刻鲸舟(11)
沈越对袁姑娘是谁早有猜想,此刻更加笃定,道:“舻主将袁姑娘的位份说得这般高,看来她果真是‘袁红衣’?”
姜平、冷竹亦有此猜测,闻言神情微紧:袁红衣近年来名头极响,她出身于永州“细柳剑栈”,年纪虽轻,却是鲸舟剑派永州分堂的副堂主,也是御封的六位“神锋御史”之一,缉拿过不少厉害的恶徒漏鱼。
刘独羊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这是袁红衣的飞鸽传书。”沈越凑近瞧去,纸色被烛火一映,点点发亮,却是洒了金粉,纸上字迹端正清峻,亭亭若竹:
“……路遇漏鱼,疑与李舟吾相关,适逢别事,故引其至秣城剑舻,望刘师叔代擒之,晚辈不日即访秣城……”
沈越心下了然:刘独羊居于城中大宅,素来懒漫,只放手让三个属下去擒杀漏鱼,甚少到破庙来,昨天却突然来到,说须留意过往行人,今日更是亲费口舌诓骗祁开,原是提前收到这传书之故;再往下瞧,却是简述了一句祁开的样貌身形;又瞥向落款,见是“永州袁岫”四字,不禁诧异,他从前听说过袁红衣的姓名,本以为其名为“秀”,便道:“这个‘岫’字着实少见。”
刘独羊笑呵呵道:“听说袁红衣本名秀丽之‘秀’,但她嫌这秀字里几个笔画弯曲不直,便自己改成了同音的‘岫’字。”
姜平道:“这想法倒是古怪。”冷竹瞧着那字条,嘟囔道:“这是从一页粉蜡洒金笺上撕下来的,真可惜,这样的一页纸,能值半钱银子呢。”
“看来这祁开果真与李舟吾关系密切,竟让李舟吾亲自来救……”刘独羊喃喃自语,四人各怀心事,在庙殿里坐下歇息。
依照先前祁开所言,袁岫将在今夜亥时与他相见;可是四人等到亥时过去,便连子时也过半了,却仍不见有人来到。
沈越道:“兴许袁姑娘只是随口欺骗祁开,恐怕还要过两天才到。”
“那也有理。”刘独羊打个哈欠,“我便回家睡觉,万事明早再说。”
冷竹撇撇嘴道:“舻主,什么时候也给我们三个买大房子?”刘独羊哈哈一笑,径自出庙去了。
四年前,冷、姜、沈三人初到秣城时,这剑舻只有刘独羊自己,当时冷竹便嫌破庙寒酸,说:“咱们鲸舟剑派富裕得很,何必住在这里?”刘独羊觉得有理,便写信向分堂讨来一笔钱款,在城里置办了大宅院,冷竹喜滋滋地以为要住进新剑舻,谁知刘独羊娶了当地一个铁匠的闺女为妻,将那宅院用作新婚的家宅,他对三个年轻人说:
“这秣城剑舻是五十年前陈老掌门亲设的,这老君庙的地点,也是陈老掌门亲自选定,其中恐怕大有深意,你们便还是住在庙里,为本派好好看护这庙。”
此刻三人瞧着刘独羊走远,都郁郁不乐,尤其姜平今日,先是未能截住李舟吾,让他救走了祁开,到手的功劳飞远,后又盼着若能结识袁红衣这样的大人物,或能得到晋升的机会,可袁岫今夜却也未至,思来想去,愈觉烦乱,眼瞅沈越好整以暇地摆弄那柄霜芦刀,一股无名火起,厉声道:
“沈越,你可知我平素看重你,你怎如此不求上进!”
冷竹顿时蹙眉道:“姜平,你别瞎说。”三人在这老君庙里同住数年,彼此熟稔,说话随便,但她也觉得姜平此话太重了些。
姜平面色铁青地瞪着沈越,他平常与沈越关系颇好,只因遇到漏鱼时,沈越从不与他争抢出手,有时生擒了敌人,依照门规须得押送去分堂,姜平嫌路远耽误练剑,也是沈越自己不远千里赶赴永州;眼下他见沈越不说话,缓下语气道:“沈师弟,你的天赋不在我之下,为何迟迟不能突破境界,成为‘登舟弟子’?那便是因你每天流连茶楼酒肆,和捕快、脚夫混迹在一起,不务修剑的本业。”
冷竹翻个白眼,道:“你倒是登舟弟子,怎么还待在秣城?”
自鲸舟剑派一统武林以来,每四年录一科弟子,每科约莫三百人,这些新入门弟子住进庐山总堂的“聆剑楼”中,由二十名“艄师”传授武学,此后便被遣去各地的剑舻历练,称为“涉江弟子”。只有当弟子将本门心法“寻舟诀”修至“天府内海”之境,才能再赴总堂,经过“登舟传玉”之仪,得传本门至高剑术“心舟七刻”。
而秣城剑舻的三人虽是同科,却只有姜平是登舟弟子,依照门派惯例,登舟弟子本可被调去分堂,甚至被总堂留用,但不知为何,姜平仍被遣回了秣城剑舻。
冷竹这话正说中姜平最痛处,他本要发火,可最近他心里没来由地总似有些怕冷竹,便冷哼一声,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