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如此言语，杨随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她一直对自己若即若离，除了身份上的顾虑，更多的应该就是寿数。

自姜牧斩灵源以来，阵法师鲜有年过五十者，大国师这等阵法师中最强者，寿命往往仅在四十余。今年阿云已经二十九岁，掐指一算，她可能只剩下十多年光景。再过个五六年，她便要开始寻找下一任大国师，等她年满四十，便要开始考虑放权退隐。

“阿云，日子还长，打仗虽然死人，却也不好这么早就开始灭自己威风。何况你也不是军中之人，断不至就此为国捐躯。至于修灵折寿之事，慢慢来，总能找到保全之法，或者你日后省着些用灵力，莫要消耗过度。”

“退一万步说，就算此番马革裹尸，也有我陪在你身边。与阿云携手殉国，亦不失为美事一桩。”

闻言，张释表情有了些许松动。她抿了抿唇，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道出一句：“快四更了，先回去休息，有事明天再谈。”

杨随低笑了两声，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点了点头，跟着她一起站起，又帮她理了理衣襟衣带，最后一路跟着把她送回厢房。

今晚夜色确乎极美，照在她身上，为适才那场云雨添了许多风情。这是他第一次同她在屋外为此，两人都沾了一身草叶露水。盛夏的夜晚略微有些炎热，露水淌在身上，刚巧添了一抹恰到好处的清凉。

张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心里却没有一丝睡意。杨随那些话语，仿佛被谁施了咒，一直响在她耳边。

她同不少人有过欢好，却大部分都是春风一度，即便是养在府里的面首，也极少有人得宠超过半年。

只有他是例外，自他十五岁那年自荐枕席，她便和他保持了七年关系。按说以他的身份，她本不该跟他产生纠葛。天家子女规矩甚多，又总喜欢端着架子，极少有人真心待人，也极少有人能对世事洒脱旷达。

可他完全不同于其他皇子公主，他不会用天家之威压她，哪怕那时她只是一个小小祭司。起先她只当他是个爱玩闹的，赶了几次发现他还是会来，索性由着心意同他弄了一场。他年纪虽小，这方面却是个虚心好学的，只一夜功夫便能与她共登极乐。

事后她本以为再见不到这位小皇子，哪知不过三天功夫，他便又躺到了她榻上。凡事有再一再二，便极有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于是这位小皇子，就这么成了她枕边常客。

说来也怪，有了他以后，她对朝臣面首都减了不少兴趣。他二人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契合，伴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这种契合愈发突显起来，他没有短一分，她也没有浅一分，一切都合乎她对入帏之宾的想象。

可惜他终究还是天家之人，她与他如此行事，已经引起了皇上皇后不满。皇上多次对她旁敲侧击，要求她要么同他断绝关系，要么放弃为官改名换姓嫁他为侧室。

做出这等决定，也足以体现他的得宠。就她那个整日被御史台轮番弹劾的作风，皇上能考虑她做儿媳，不知杨随在中间周旋了多久。

只是皇上给出的两个选择，他不愿选一，她不愿选二，只能就这么糊弄下去。时间一久，皇上也放弃纠结此事，只是要求他们行事尽量隐蔽。

也是从这时开始，她才晓得他对她的心思。只是晓得是一回事，想不想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兴许是因为离得太近，她一直看不清自己对他的心意，只是可以确定，到目前为止，她还想跟他一直保持下去。

横竖她也是个过一天少一天的人，打进社稷坛那一刻起，她便明白此后余生，处处皆是身不由己，对这为数不多的欢畅之事，她自然要牢牢抓在手里，日后魂归九泉，总览此生，也算不曾留下太大遗憾。

到了那时，他也还风华正茂，终有一日，他会坦然放下这个，在他生命里留下一笔浓墨的过客。

次日，张释起了个大早，想找小商再把阵图推演一遍。她来江州，一方面是为了主持谢公祠修建，另一方面便是协助小商融汇兵阵灵阵。

将阵法师编入军阵之法古已有之，然大多不见成效。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军中将领极少修习阵法，知兵之人鲜克知灵；另一方面，阵法门类极为繁杂，阵法师水平又良莠不齐，加之他们偏好各自为政，便极难构成可用之兵。

小商精通排兵布阵，阵法天赋又极为出众，由她来做这些工作再合适不过。可惜她性子略软了些，制不住社稷坛那些魑魅魍魉。

“你不就是侥幸得了星仪吗？若没有那件星仪，你哪有资格做凰尊弟子。离了玉衡箫，你连一个护法都敌他不过，哪来的脸训练我们整个社稷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