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辞+番外(35)
见挚友被他如此羞辱,杨随拍案而起,大喝:“李凤仪!大殿之上岂能容你如此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老九!”
皇上猛拍几下御案,跟着便连连咳嗽起来,脸色都变得涨红。杨随两步跨上高台,刚要帮他拍打脊背,手臂便被总管太监拦了下来,只得立在一旁默默奉茶,待他情况好转,捧上茶盏嗫嚅:“父皇,儿臣……”
“也罢,朕知道你同忠武将军感情深厚,见他受了委屈,你一时失了分寸也正常,朕不怪你。”
一盏茶饮尽,皇上面色终于恢复如常。他挥了挥手,示意杨随邹默退回席位,转头看向首座:“如果朕没有记错,国师似乎从头到尾都不曾发话。阵法之事当属社稷坛管辖范畴,大星之语又是令师所言,依国师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理?”
顺着皇上的目光,小商也向首座望去,目之所及却是一位高髻华服的青年女子。那女子眉尾描黛眼梢吊红,额前点金唇间涂朱,配上双刀髻两侧八支朱雀纹嵌宝金钗,放眼望去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华贵,无一处不妥帖。明明不过中上的五官,配上通身的气度,竟有了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艳色。
来时先生说过,大国师名张释,字恕己,不过二十八的年齿,便已做了两载大国师,乃梁国近三百年来最年轻的大国师。听罢先生的介绍,她便对这位国师极为好奇,想了一路她该有的样子,都觉得差点味道,今日一见,张释形貌虽然与她所想相去甚远,却又让她觉得一切都本该如此。
第十九章 论才演阵
因皇上发问,张释款款而立,整平衣襟后步出席位,交叠两手举至额间花钿,而后躬身下拜。躬身之时袖口几乎触地,笔直的玄端长袖曳在空中,在地上拉出一道颀长的影,伴着她的长揖迤然而动,为整个大殿都添了几分风姿。
“回陛下,邹将军所重者,名也;李祭司所持者,实也。两人之言俱是公论,所以论断相悖者,思虑之事不同耳。依臣之见,名者,治之端也
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故有君子,则法虽省,足以遍矣;无君子,则法虽俱,失先后之施,不能应事之变,足以乱矣。——《荀子·君道》
,不可轻废;实者,国之本也,不可不查。”
“话虽如此,然名实终难两全,倘有相背,又该如何取舍?”
“这就要看小商姑娘本人了。今潜渊已破,行宫见焚,堰都之中人心惶惶,或以为上天震怒降罪贞元,长此以往,恐于治安不利。故为今之计,当以辟除谣言为先,而辟谣关键,皆在小商姑娘一人。”
见皇上面露赞许,张释续道:“于名,邹将军所言俱矣,小商出阵焚宫之名已传遍京都,倘再横生枝节,反为造谣之人张目,有伤国法之信。是以臣请先予其千金并其余赏赐,将大星之说广而告之。”
“于实,小商对阵法灵力一窍不通,出阵皆赖晏清之力,同李祭司所求之人相去甚远,难当千金之赏。至于焚宫一事,纯是因为行事不慎犯下弥天大罪,迥异先师所言大星。此等侥幸之辈若登大星之位,臣恐难服于天下。”
“然小商姑娘虽不通阵法,却未必不通其他。邹将军说过,贞元行宫废弃多年,其中凶险换做成年男子都未必能全身而退,小商以孤弱之身留居行宫五日之久,足见其胆识。况其主晏清有经天纬地之能,李祭司深慕其才,常思为国招贤揽士。小商随侍晏清多年,耳濡目染之下,断不至毫无进益。”
说着说着,张释转向邹默,略一拱手后问:“邹将军同小商姑娘私交甚笃,当对其才有所评判。”
“小商有晏先生亲自教导,为人亦敏而好学,故能博识强记、学贯古今,诸子典籍无所不通,圣贤经传无所不晓。”言及此处,邹默瞥了小商一眼,刚巧对上那双带着三分笑的剪水瞳,立时扭过头来,竭力放平了声音:“至于天文地理,应变将略,更是足以羞杀军中半数须眉。”
“那比将军之才如何?”
“回陛下,小商之才十倍于默,与其论兵论政,默常自叹不如。究其原因,默之才在军营,小商之才在天下耳。”
“何解?”
“昔日默与其言及兵力强弱,小商之论与兵书迥异,令默有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小商曾云,兵乃治之末,治明则兵强,治暗则兵弱。君明臣贤之邦,黎民衣食足备,闻战则喜,如此邦国,天下皆可为兵,开疆拓土亦不在话下;君昏臣佞之邦,黔首面有菜色,战心全无,此等邦国,纵有百万之师,亦不过蜂营蚁队,如何能御敌于国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