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辞+番外(36)
“善!”皇上面露许色,抚掌而叹,“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见地,真将才也!”
闻言,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刚要说些陛下圣明之类的话迎合,便听到一声轻嗤,寻声望去,果然又是李凤。
李凤缓缓转了半圈玉箫,乜了邹默一眼,迎上众人斥责目光,挺直身体朝皇上拱了拱手,正色道:“此论虽为大言,却未必出自小商之口,如何能算她的见地?小商既以晏清为师,焉知此语不是晏清所授?”
此语一出,举座哗然。然李凤这番质疑虽略显偏激,却也不无道理。小商之侧有晏清这等大才,如何能凭只言片语断其才学?何况此前她出潜渊阵便是借晏清之力,论道之时有所援引亦是预料之中。
见状,晏清放下手中茶盏,徐徐道:“此语确为小商学史偶得,清更有他论。”
“便有他论,也无法证明此论出自谁人之口。汝与小商通同一气,旁人怎知汝二人私下如何商讨?”
“旁人不知,汝一学鸠倒知之甚多。”小商挥挥手示意晏清住口,自己勉力将素舆往前挪了二尺,全不顾周围人阻拦的目光,盯住李凤那张脸便冷嘲起来:“圣人眼观六面,尚言论行不论心,汝是较圣人多一目,还是比先贤多一耳?
“汝比葫画瓢布下阵法,又不知其中机窍,整日指望别个帮你作解,为此坑害多少性命?我若是你,一早便寻块石头撞上去,到了今日坟头柏树也能聊充干柴,强杀在此做一衣架饭囊多矣!尔不读经史不通兵法也便罢了,而今反怀疑起我家先生,真当谁稀罕那两句雌黄之论么?”
小商说话时,席间传出几声低笑,惹得李凤柳眉倒竖,捉了长箫便要过去同她理论。哪知刚起身一半,他便被人摁了回去,转头一看,摁住他的竟是这位张释张大国师,且对方脸上还挂着残余的笑意。
张释端正神色,起身朝小商走过去,帮她将素舆推回原位,又整理了一番她腿上毛毯。张释身量可比一般男子,配上满头华光,行走时不免让人生出几分敬畏,加之其人妆容秾艳,令人难生亲近之感。
可当她俯下身,小商却全不见脂粉气传来,反而还嗅到一丝松墨香,教她顿感灵台清明。她正惊讶着,心头突然响起说话声,抬头一看,张释正对着她莞尔一笑。
“李祭司说话虽不大中听,却也是为国谋划,你多担待些,有些话权当耳旁风便是。朝廷打一开始便没想着治罪,李祭司也并非真要为难你,他是想借此逼你家先生出仕。上回你家先生拒绝得太果断,他不好再直说,才七拐八拐地扯了那许多。”
经她一解释,小商放下心来,将目光投向晏清,心里再次升起疑惑。她能理解李凤对先生的执念,换做她遇见先生,怕是也会想方设法请他出山。可她不能理解的是,先生为何一直不肯为官。
若他真是受不得拘束的性子也就罢了,可他明明比谁都严整自持,周身事物,大到山上那几百株果树,小到柜子里几钱药材,他都会打理得井井有条。平时他也是个起早贪黑的,又读了那么多书,论政论兵论史皆能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还有天下之志。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是天生的将相之才,朝中若无这等提纲挈领之人,政事必然晦暗不明,若遇奸佞窃据宰辅之位,重者甚或引发天下大乱。
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头顶,她抬了抬眼,只见先生笑着握住她的手,清亮的眼眸里尽是柔和。
也罢,为何非要执著于这些杂事呢,匡君辅国成一世之名固然很好,似他这般游历四海救死扶伤,也不失为济世之才。更何况这样,他还能多出许多时间来陪她。
“小商姑娘,李祭司之言虽为莫须有之论,然论才不因片语,你既有天下之才,亦当有天下之计,不知你有何计策可安民生,定天下?”
“民生之策需从实例出发,空谈无益;至于定天下之策,民女曾与邹将军沙盘斗阵多次,两人各有胜负,此处可否见得民女治军之能?”
小商接下晏清鼓励的眼神,抬头对上张释的询问,眼中闪烁着几分自得,仿佛与她一骠劲旅,她便能顷刻立下不世功勋。
“非也非也,小商姑娘过谦了,默与姑娘斗阵,结果远远称不上各有胜负。”邹默抿了一口茶,脸上泛起一层烟霞,竟给堂堂少年将军添了些许女儿羞涩。他微微低着头,却又止不住地往小商方向瞥,嘴角也多了一丝笑意:“邹默不才,与小商姑娘斗阵十场,但得三胜七败而已,此等劣绩,如何敢当各有胜负之语?”
听得三胜七败四个字,张释皇上皆睁大眼睛看向小商,就连一直刁难她的李凤都收敛了轻蔑之色,甚至还坐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