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图春华(173)

作者:火野兔

李家未灭前,李廷这两个女儿皆是才名在外,晋元帝于是正色,“说罢,说错了朕就当随耳一听。”

“谢陛下体恤。”她声音平稳,“其一,回鹘王在位日久,权柄稳固,从冒进转向守成,已非那等需行险招以立威固位之君。此番倾巢而出,宛若孤注一掷,此举实在不合常理。”

“其二,虽然陛下拒其和亲请求,回鹘最多心有不悦,何至于因此就怀怨在心,顷刻间如烈火烹油,行此破釜沉舟之举?此乃不合常理之二。”

“其三,亦是臣女最不解之处,”云裳故作疑惑,“肃州乃我朝西北屏藩,守备素来森严,将领亦非庸才。今回鹘进军之路线、选择之突破口可谓刁钻狠辣,直击我换防交接之薄弱环节,就连何处布防疏漏些都一清二楚,除非......”

“除非回鹘对肃州边境布防、军力调配、乃至粮草运转都了如指掌。”晋元帝眉头紧锁,“这倒像是有了内贼。”

云裳适时惶恐道:“臣女或许是读了太多稗官野史,竟生出这般荒唐无稽的念头……望陛下恕罪。”

“不,这或许不是荒唐之言,世间之事,必有依有源,哪里会有如此多的巧合?”晋元帝抬手止住她的话,凝神细思起来。

从哪里开始怪异的呢?

一开始是什么天象有异,致使阿霁的婚事推后,偏又在这时回鹘进犯,他不得已只能派阿霁征北,这桩桩件件,若单独来看,尚可勉强用巧合遮掩过去,但被云裳这般抽丝剥茧、层层递进地摆在一处,其间那若有若无、却丝丝入扣的联系一下子清晰起来。

他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放在案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青筋隐现。

若这一切背后,真藏着一个如此巨大的阴谋,这个阴谋指向的又会是谁?

会是已经拔军向北的阿霁吗?还是眼前孤身一人、无所依靠的县主?晋元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顶门心,旋即又被滔天的、被愚弄的怒火席卷。

“清平,”晋元帝的声音沙哑,“你今日所言,句句关系重大,你可有何……凭据?”

帝王多疑,他试图探她的底,目光如钩,紧紧锁住她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云裳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显得恭顺惶恐,连忙提起裙摆跪下:“陛下明鉴!臣女方才所言,字字句句,不过是臣女一点愚妄之见,因实在心系王爷出征安危,忧惧交加,这才斗胆直言,一吐为快。若陛下觉得臣女胡言乱语,污了圣听,臣女……臣女万死难辞其咎!”

晋元帝盯着她伏在地上的纤细背影,看了半晌,见她应对得体,神色间并无半分心虚,心中疑窦便消了大半。

“瞧你,朕不过是问一句,你便如此小心谨慎。都说了,你尽管说你的,无论说得对与错,朕都不会怪罪于你,快平身吧。”晋元帝似是无奈道,“你用心是好的,但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朕之耳,切勿再对外

人提起半分,回府去吧,朕自会调查。”

“是,臣女告退。”云裳再次行礼,在转身前眼帘都是垂着的,一步步倒退着。

直到转身踏出殿门,离开那令人窒息的氛围,她抬起头,午后略刺眼的阳光照在她脸上。

眼底的谨慎惶恐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与锐利,她的嘴角挂起一丝隐秘的笑意。

身为帝王哪有不多疑的,晋元帝也不例外,今日她说的话已经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了他的心里。

以晋元帝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多疑性格,以及对皇权稳固近乎偏执的看重,绝不会放任此事不管。

她不需要此刻就拿出那些可能引火烧身的证据,那反而是下策,她只需要做一个点燃引线的人,剩下的,身为帝王的猜忌心和掌控欲,自会驱使着他去彻查。

而藏在后面的那些人,只要晋元帝起了疑心,认真去查,他们那些看似隐秘的勾当,又能经得起几番拷问?

回到马车中,云裳靠坐在柔软的锦垫上,长长吁出一口气,这不过是个开始。

西京的风雨,绝不会因褚霁的离去而停歇,反而会更加猛烈地扑向自己。

但她不是那个只能躲在男人羽翼之下、被动等待救援和保护的金丝雀。

这一局,她要以自己的方式,借力打力,为他扫清后顾之忧,也为自己的未来搏一个云开月明。

御书房内,在云裳离去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晋元帝独自默然良久,目光扫过龙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章,最终定格在肃州的舆图上。

忽地,他重重一掌拍在紫檀木龙案上,震得笔架上的御笔乱颤。

“来人!”声音冰冷,如同数九寒冬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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