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图春华(196)
“殿下说的是。”孟纯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
“三弟这个人,能力、手段和城府都是一等一的,本宫也相较不得,可唯有一点本宫要强于他。”褚恒勾起唇角,“那就是他有弱点,可本宫没有。”
孟纯眼珠子一转,“事关盐引,汝阴王若是聪明,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清平郡主是他心尖尖上的人,若是这盆脏水要泼到好不容易还了清白的李廷身上,清平郡主必然不愿,汝阴王是个护短的,也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就算三弟神机妙算,能看出这里面有诈,以他的性子,会不会跳下去查个水落石出?”褚恒颇为得意,自觉对褚霁的性子了如指掌。
孟纯深深躬身,脸上露出钦佩之色:“殿下洞若观火,属下拜服。此乃阳谋,即便汝阴王察觉,也难以避让。”
恭维一句后,他也不再多言,恭敬地行了一礼,悄然退出了书房,身形融入门外廊下的阴影之中。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炭火偶尔爆起的轻微噼啪声。
褚恒独自立于案前,负手而立,窗外寒风呼啸,卷起飘雪,拍打着窗纸,发出沉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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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两淮行宫内,褚霁看罢鸣渊递上的密报,沉默许久。
烛火在他沉静的眸子里跳跃,窗外不夜的灯火与丝竹声,更衬得书房死寂。
“可是出了何事?”原本惬意靠在一旁吃着果盘的云裳见其神色阴沉,察觉到不对劲,慢慢坐直身子。
褚霁奉陛下之命督查两淮盐政,她闲着没事,便同他一道南下,处理政事之余便是游山玩水,不过惬意了几日,麻烦又找上了门。
“御史参了一本,永昌十八年秋,两淮盐运使司确有一批新盐,计五万引,一切批文、勘合手续俱全,由时任盐运使杜昌恒签发,经运河发往南郡府。可南郡府明确记载只收到了三万引,另外两万引,合计八百万斤官盐,就这么在转运途中不翼而飞。”
“经手批文的是杜昌恒,押运的是安远侯。”褚霁抬眸看向她,“更妙的是,杜昌恒竟亲口指认李廷贪污盐产。”
云裳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这两个名字她都不陌生,从前皆与爹爹私交甚密,杜昌恒是爹爹举荐的,虽然后来投了康化门下,但终归绕不开。
这一把明面上是冲着她来的,实际上是想将褚霁拉到这泥潭里共沉沦。
“消息确认无误?”褚霁看向鸣渊。
“确认了。”鸣渊肃立答道,“当年那两万引盐,出湘湾后便泥牛入海,南郡府确实只收到三万引。”
褚霁手指轻敲桌面,若此事为真,不仅要被史官口诛笔伐,更可能与巨大盐引亏空牵连,他几乎想象到西京某些人正得意等待他如何处置这烫手山芋。
他有些不耐烦地皱眉,就不该在婚前受命督办盐政,一个处理不好,婚期又得往后延,“杜昌恒人呢?”
“属下已派人往湖州暗中查访,此人致仕后深居简出,找到下落尚需时日。”鸣渊顿了顿,“殿下,此事棘手。若深查,恐正中他人下怀;若不查,则……”
鸣渊看向云裳,犹豫道:“......则显得心中有鬼,有包庇李廷的嫌疑,进退维谷。”
褚霁走到漕运舆图前,手指沿运河脉络从两
淮划到南郡,“阿裳,你如何看?”
云裳边起身走至漕运舆图前,边道:“此事应是真假参半,盐引失踪是真,但矛头直指爹爹恐是刻意引导,这么多年过去,这事早就模糊不清,相关的人证不定在世,相关的物证说不定也早已毁坏,如今旧事重提,意在殿下您。”
褚霁微微颔首,“不错,这是阳谋,他们不需证明李廷指使人盗卖官盐,只需将两件事摆在一起,就足以动摇圣心。”
他今日穿了一件暗红的芙缎织锦氅衣,身量极高,转过身,脸上依旧是冷静,“既然他们想让本王查,本王便陪他们玩玩,查个彻底。”
云裳微微颔首,“我相信爹爹是清白的,也信得过王爷的手段。”
“殿下要查?如何查?”鸣渊忍不住出声道,在他看来这步棋无论走向何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褚霁指向舆图:“让人重新梳理运输路线,务必还原这笔盐产漕运的路径,五万引盐需大型漕船队。查当年所有往来两淮与南郡、承运官盐的漕帮、船户,及沿途关口码头记录。不只看官方文书,漕帮私账、码头劳力也不许放过。”
云裳补充道:“杜昌恒也得查,此人出身微末,除却才华,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他那见风使舵的本事。当年李家的没落不过露出些许风声,他便迫不及待地投奔了康化,落井下石。康化被查时,他又与之断了联系,如今陛下让你督查盐政,他又适时地告老还乡。如今肯出来作证,只怕他已经是褚恒的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