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处有水流(111)
洛林远把左手凑到镜头前,陈医生仔细看了看纱布:“恢复得不错,没发炎。小晏的护理挺到位啊。”他顿了顿,又说,“上次跟你说的音乐疗法,你们试试了吗?我找了些大提琴曲,让小晏发给你。”
“试了。”洛林远瞥了眼旁边的晏逐水,“他找的《寂静之河》,挺管用。”
“那就好。”陈医生翻着病历,“下周可以试试加量,让小晏陪你弹弹简单的和弦,左手不用太用力,找找感觉就行。对了,虞欣上周还问我你的情况呢,说给你留了个国际音乐节的邀请,你要不要……”
“不去。”洛林远打断他,声音硬了些,“我手这样,去了丢人。”
“不是让你演,是去当嘉宾。”陈医生叹了口气,“虞欣说那边有个神经外科专家,正好在音乐节做讲座,让你顺便去看看,说不定对你的手有帮助。”
洛林远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琴键。晏逐水在旁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递过手机——上面打字:“去看看吧?万一有用呢。”
“不去。”洛林远把手机推回去,语气有点冲,“要去你去,我不去凑那个热闹。”
陈医生在那头叹了口气:“行吧,你再想想。小晏,你多劝劝他,别犟。”
视频挂了后,琴房里静得只剩下窗外的槐花香。晏逐水看着洛林远紧绷的侧脸,知道他又想起以前的事了——以前每次去音乐节,都是何虞欣陪他去的,西装革履,众星捧月,不像现在,连抬手弹个和弦都费劲。
“我不是想去。”晏逐水拿起手机打字,“我是怕你后悔。万一专家真能帮你呢?”
“帮什么帮。”洛林远扯了扯嘴角,笑里带着点自嘲,“我这手,能弹《晨雾》就不错了,还想当什么钢琴王子?”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再说了,去了又得见那些人,指不定怎么看我笑话。”
晏逐水没再劝,只是拿起改好的《逐水》谱子,放在洛林远面前。他打字:“不管去不去,你的手都能弹琴。弹《晨雾》也好,弹《逐水》也好,都是你的琴音。”
洛林远看着谱子上“像林远弹《晨雾》时的指尖”那句,喉结动了动。阳光从琴键上爬过去,落在晏逐水的手背上,把那个卡通创可贴照得亮闪闪的。
傍晚收衣服时,洛林远在阳台的竹椅上发现了个东西——是本旧相册,藏在垫子底下,封面都磨破了。他翻开一看,愣了愣——里面全是他的照片。
有他二十岁金奖音乐会的现场照,穿着白色演出服,站在聚光灯下鞠躬;有他在琴房练琴的侧影,是从窗外拍的,角度有点歪,像是偷拍;最末一页夹着张门票,是他第一次公开演出的票根,边角都磨圆了,背面用铅笔写着“2015.10.26,第一次见洛先生”。
“你什么时候……”洛林远拿着相册转身,看见晏逐水站在门口,手里还抱着刚收的床单,脸“腾”地红了,像被晒透的苹果。
晏逐水没说话,放下床单就要走,却被洛林远拉住了手腕。“跑什么。”洛林远把相册往他面前递了递,指尖点着那张偷拍的侧影照,“这是你拍的?技术真差,把我拍得脸都歪了。”
晏逐水低着头,手指抠着床单的边角,像个被抓包的小孩。
“不过……”洛林远翻到票根那页,声音软了些,“这票根你还留着啊?我还以为早丢了。”
晏逐水抬起头,眼里有点湿,拿过手机打字:“没丢。一直留着。”他顿了顿,又敲,“那天你弹了《星子》,我在台下听哭了。回去就把票根夹在相册里,想着以后要是能再听你弹一次就好了。”
洛林远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酸得发疼。他合上相册,往晏逐水怀里塞:“留着吧。等我手好了,弹给你一个人听,弹十遍。”
晏逐水抱着相册,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晚风吹进阳台,卷着槐花香,把两人的影子吹得晃了晃,像要缠在一起。
晚上琴房的灯亮到很晚。
晏逐水在弹《逐水》的间奏,指尖落在琴键上,软得像怕碰碎什么。洛林远坐在旁边的琴凳上,左手搭在琴键边缘,跟着旋律轻轻按——虽然还是有点抖,却比早上稳多了。
“这里要再慢半拍。”洛林远碰了碰晏逐水的手腕,“你上次改的滑音不错,加在这里正好。”
晏逐水点点头,指尖慢了些。月光从窗缝漏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把纱布的影子拉得很长。洛林远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是枚银哨子,刻着“水”字的那枚,早上出门时顺手揣的。
“给你。”他往晏逐水手里塞,“上次在青岛忘给你了。以后我要是复健耍赖,你就吹这个,跟训狗似的,一吹我就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