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处有水流(117)
“怎么不能说?”晏母瞪了他一眼,又转向洛林远,眼尾笑出细纹,“小远你不知道,这小子十岁就偷摸攒钱,说要给你买音乐会门票——那会儿他还没聋呢,天天蹲在村口老槐树下练嗓子,说要唱你弹的《星子》。”
洛林远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饼渣掉在桌上,他没捡,只是看着晏逐水——他正低头擦灶台,耳尖红得透透的,手指在面粉上划着什么,像在写没说出口的话。
吃过饭,晏逐水在小院里晾床单。
洛林远坐在竹椅上翻复健记录,指尖在“左手可完整按和弦”那行划了划,听见晏母在屋里叹:“那旧琴还在呢,就是弦松了,没人弹。”
“什么琴?”洛林远抬头时,正看见晏逐水往厢房瞥,眼里有点慌。
“是逐水的旧电子琴。”晏母端着碗槐花蜜出来,往他手里递,“他爸走之前给买的,那会儿他才八岁,抱着琴弹了半宿,说要弹给你听——后来……”她顿了顿,声音软了,“后来发烧聋了,就再没碰过。”
洛林远没接蜜碗,径直往厢房走。门是旧木门,推的时候“吱呀”响,屋里暗,只有窗缝漏进点光,落在角落的电子琴上——是架旧的雅马哈,琴键黄了,琴身掉了块漆,却擦得亮,像常被人摸。
“别碰。”晏逐水跟进来,挡在琴前,眼里有点急,拿手机打字:“琴坏了,不能弹。”
“我看看。”洛林远绕开他,指尖碰着琴键——“C”键陷下去半分,是卡住了。他按了按旁边的“D”键,“咚”地响了声,音有点闷,却没跑调。“没坏透。”他回头时,看见晏逐水的手攥得很紧,指节发白,“怎么?怕我弹坏?”
晏逐水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琴键——上面有几道浅痕,是小时候练琴太用力,指甲划的。洛林远忽然想起张叔说的“蹲在琴行外听琴”,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下,软得发疼。
“教我弹你改的滑音。”洛林远往琴凳上坐,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就现在。”
晏逐水愣住,眼里闪过惊讶,又有点慌,手指在手机上敲:“我弹得不好。”
“废话。”洛林远扯了扯嘴角,却没真生气,“好还用我教?过来。”
晏逐水坐在他身边时,肩膀挨着肩膀,暖得像贴了暖宝宝。
洛林远拿着他的手往琴键上放——指尖落在“G”键上,有点抖。“别怕。”洛林远的声音放轻了,“就按你改的弹,错了我教你。”
晏逐水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是《逐水》的滑音,从“G”滑到“B”,音有点颤,却像溪水绕着石头走,软得好听。洛林远跟着按了个和弦,左手小指落在“F”键上,稳得很,连他自己都愣了愣。
“你看。”他侧头时,鼻尖蹭过晏逐水的头发,香的,是槐花饼的味,“比你在后台弹的稳。”
晏逐水没抬头,只是拿手机打字:“是你教得好。”后面加了个笑脸,是之前存的那个圆眼睛表情,傻得正好。
洛林远看着那个笑脸,忽然笑了:“嘴甜。”他拿过手机,在后面补了句“洛老师教的当然好”,递回去时,看见晏逐水的手指在“洛老师”三个字上轻轻划,像在摸什么宝贝。
院外的牵牛花爬进窗时,洛林远正教晏逐水弹《晨雾》的间奏。
晏逐水的指尖在琴键上跳,快了半拍,他皱着眉想重来,被洛林远按住了手:“不用改。”洛林远的指尖覆在他手背上,暖得很,“这样挺好,像你跑着追槐花的样子。”
晏逐水的脸“腾”地红了,往窗外瞥——晏母正坐在竹椅上缝衣服,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亮得像撒了层银。她没看这边,只是轻轻哼着什么,调子软,是《星子》的前奏,走了点音,却比谁都真。
“我妈以前也爱哼这个。”洛林远忽然开口,声音低了些,“她总说我弹得太急,像赶着去哪,不如她哼的‘有过日子味’。”他顿了顿,指尖在琴键上划了划,“后来她走了,我就再没听过人哼这首。”
晏逐水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暖,把洛林远的手裹在掌心,轻轻拍了拍,像在说“我在”。
洛林远看着交握的手,忽然笑了:“等我手再好点,教你弹《星子》。就按你妈哼的调子弹,慢半拍,有过日子味的。”
晏逐水用力点头,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拿手机打字:“好。还要弹《逐水》,弹给阿姨听。”
“嗯。”洛林远应着,指尖却按了个和弦,是《逐水》的尾音,软得像句没说的承诺。
傍晚收衣服时,洛林远在晾衣绳上发现件小衬衫——是晏逐水小时候的,蓝白条纹,洗得发白,领口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