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眼前的书店老板身上。对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色长裤，戴着一个金丝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

嘴边那抹温和的笑容，竟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了记忆中某个熟悉的影子，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曾几何时，江逸也是这样温和儒雅，就像一株青松默默的伫立。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江逸变得凌深都不敢认，他染着最潮的发色，唱着最野的歌，完全没有了曾经的温和。

明明他们不曾分离，可是江逸却在凌深不知道的时候就悄悄变了模样。

而此刻站在面前的男人，周身散发的气息却与记忆中的江逸重叠。那样的温和，洒脱，眉眼间却有着江逸没有的坚韧，就像一根墨竹，傲然立于世间。

苏念在凌深发呆的期间，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再次开口呼唤，“先生，你好，你是想买书吗？”

凌深猛然回过神，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面包烘烤的香气愈发浓烈，搅得凌深本就空空如也的胃发出阵阵抗议，他下意识捂住腹部。

苏念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利落的夹起面包放到盘子里，又倒了一杯咖啡，端到靠窗的桌前。

“如果不嫌弃，就尝尝吧。不要钱。”苏念笑着对凌深招手，阳光透过玻璃给苏念的周身镀上了一层光晕，让原本想开口拒绝的凌深鬼使神差的坐到了桌前。

松软的面包刚触到舌尖，凌深的睫毛便猛地颤动。烘焙时特意保留的粗粒小麦在齿间迸发原野的气息，裹着黄油香气的绵密内芯如同被晨露浸润的云朵，而藏在褶皱里的蜂蜜流心，像突然绽放的金色烟花，在味蕾上炸开温柔的甜意。

他下意识发出满足的喉音，咖啡杯沿的苦香适时涌来，焦糖化的尾调与面包的甜腻碰撞出奇妙的平衡。

凌深顾不上说话，三两口将面包吞下，原本饥肠辘辘的胃被极好的安抚。他慢条斯理的端起咖啡，嗅着鼻尖的香气，眼神的余光却没有离开过径自忙碌的苏念。

凌深的喉结上下滚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盘边凸起的蔓藤花纹。玻璃杯壁凝着的水珠洇湿了桌布，他却浑然不觉，目光随着苏念的身影游移——

那人踮脚取书时，后颈露出一截苍白皮肤，像被雪覆盖的竹枝；擦拭书架的动作带着某种仪式感，指尖扫过《霍乱时期的爱情》烫金书名时，忽然顿了顿，又将布巾叠得方方正正。

书籍特有的油墨香混合着面包和咖啡的香气在不大的空间内氤氲，仿佛一切都在这里定格，让人浮躁的心都慢慢的沉静了下来。

咖啡的苦涩让凌深忍不住微微皱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书店。

不知过了多久，等苏念忙完自己的事情，回头看过去，桌前坐着的人已经离开多时。

苏念放下手中的书，慢慢踱步到桌前，他颤抖着指尖抚过盘上的面包屑。

忽然想起沈然总说“好的甜点应该像拥抱”。而此刻杯底沉淀的褐色残渣，倒像是命运撒下的细碎谎言。

天知道，当苏念看到那人推门进来的刹那，台灯昏黄的光晕勾勒出相似的轮廓，他喉咙里翻涌的滚烫的名字几乎就要冲破桎梏。

颤抖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才让他从恍惚中惊醒——眼前的人穿着沈然最爱的驼色大衣，可脖颈间缠绕的酒红色围巾却刺得他眼眶发酸。

他的沈然总是笑着的，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宠溺的，而不是眼前的人这样，眼中的疏离和陌生几乎要溢出。

可是他还是存了私心，哪怕只是能多看那张相似的脸多一分钟，哪怕只是能再见见那个早已经逝去的人。

苏念垂着头愣愣的看着盘子发呆，一直带着笑意的嘴角此刻却盛满了苦涩。

记忆里沈然总爱用食指轻轻点他眉心，说他皱眉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一切仿佛都是在昨天，他和沈然坐在树下畅想着他们的未来。

一滴泪猝不及防的从眼角落下，苏念仰起头，闭上眼，眼前重新浮现出沈然最后躺在那里的模样，消毒水的气味、监护仪刺耳的长鸣、逐渐冰凉的手……

这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却怎么也盖不过此刻眼底翻涌的热浪。

他紧紧攥住胸前的银色项链，那枚刻着“S&R”的戒指硌得皮肤生疼，仿佛这样就能把快要决堤的思念重新塞回心底。

“沈然，我想你了。”这句话混着哽咽散在空气里，被咖啡机的嗡鸣瞬间吞没。

苏念低下头，用袖口狠狠擦去脸颊的水痕，却擦不掉指缝间残留的咸涩——那是沈然离开后，他尝过最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