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是不是认识我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凌深只要空闲就会来到苏念的书店。冬季的阳光斜斜穿过菱形玻璃，在他黑色羊绒大衣上切割出细碎的光斑。

他从不会主动跟苏念打招呼，只是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修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咖啡杯，看着苏念在书架间穿梭的身影。

苏念也不去打扰他，只是每次都会为准备好温度适宜的咖啡，然后径自去忙碌自己的事情。咖啡杯边缘总会细心地贴着小熊贴纸，蒸汽氤氲中，隐约能看见拉花在奶泡上勾勒出的笑脸。

常来书店的顾客看着多出的陌生人，小声的凑到一起嘀嘀咕咕，

“你看，那个人又在盯着老板发呆。”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捧着绘本，从书架缝隙里偷瞄凌深，发梢晃动着的银色铃铛轻轻作响。

“对啊，对啊，你说他是不是喜欢老板啊？”戴圆框眼镜的女生把小说竖在脸前，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

“啊？不要吧，老板这样的人就适合被人捧在手心里，这个人一看就不好惹。”短发姑娘压低声音，指着凌深袖口那价格不菲的袖扣，“这个人一看就不好惹。”

苏念笑着看那群小姑娘议论着，却在她们看向他的时候，笑着摇头。他弯腰整理书架时，浅灰色毛衣下摆垂落出温柔的弧度，发梢扫过书脊带起轻微的沙沙声。

凌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明明他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明明他告诉自己不要再来了。手机屏幕上不断弹出的未读消息提醒，在木质桌面上震动出细碎的声响，却始终没有伸手去触碰。

可是，每次路过附近，他总是不由自主的看向巷子，然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书店里。暮色漫过玻璃幕墙时，苏念打开暖黄色壁灯的瞬间，恍惚间竟与记忆里某个画面重合。

他不可自拔的看着苏念，透过苏念的一举一动，怀念着那个曾经的人。苏念擦拭书架时扬起的睫毛，和江逸伏案作画时的神态如出一辙；整理书脊时哼唱的小调，也与记忆里某个清晨的旋律完美契合。

可他又很清晰的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他熟悉的人。他心系的那个人现在远在大洋彼岸，而眼前的人只不过是有那么一点点像他罢了。江逸的画布上总晕染着浓烈的色彩，而苏念的世界里只有沉静的书香。

是不是，我可以在江逸回来之前，让他暂时替代一下呢？凌深看着笑着送走客人的苏念，那人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像盛着两汪月牙泉。脑海里突然闪过这样的想法。

可很快，他摇头企图甩掉这个想法，可是那个念头却如同疯长的野草，在脑海里生根发芽。

凌深有些狼狈的推开椅子，金属椅脚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夺门而出时撞翻了门口的绿植，泥土溅在苏念刚擦净的地板上。苏念有些疑惑的看着离开的凌深，阳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他是怎么了？苏念好奇的想着，但很快，眼前的事情就重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新到的图书包裹堆在收银台，他拆开纸箱时，书页翻动的气息混着淡淡的油墨味，漫过了空气中残留的咖啡香。

凌深冲出书店时，午后的阳光正斜斜地穿过巷口的梧桐叶，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踉跄着扶住墙沿，胸口剧烈起伏，方才在书店里疯长的念头像藤蔓般缠绕着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替代品？”他低声嗤笑，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江逸离开的第七个月，他竟然会对一个仅仅是眉眼有几分相似的陌生人产生如此荒唐的想法。

巷口的风卷着一片落叶，在凌深眼前打转。他看向遥远的天边，江逸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煮咖啡时专注的侧脸，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老板，那人怎么走了呀？”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凑过来，手里还捏着没看完的言情小说，“是不是被我们说中了心思，不好意思啦？”

苏念笑着摇头，将柠檬草茶倒进白瓷杯里：“大概是有急事吧。”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凌深离去的方向早已空无一人。

他其实早就发现凌深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样，那里面有怀念，有挣扎，还有一种让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苏念并不在乎，因为他何尝不是透过凌深在看着沈然。他不知道凌深看的那个人是什么人，但他却能理解那种感觉。

不管那个人是谁，苏念很清楚，被留下的那个才是痛苦的。在漫长的时间里，被留下的那个人只能靠着无尽的回忆度过，却再也触碰不到那人，甚至连他留下的气息都在慢慢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