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所有的辩白在这种根深蒂固的冷漠和算计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沉默地承受着，眼神深寂，看不出情绪，唯有垂在身侧、微微收紧的指节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他脑中闪过傅辞苍白安静的脸，闪过他捏着棋子长时间思考的模样，闪过他因低烧而泛红脆弱的脖颈，以及那句消散在车里的“谢谢”……这些碎片化的画面，与祖父口中“半死不活的废人”、“摆设”等字眼剧烈地冲突着，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尖锐的不适。

“这几天，你就待在老宅，好好想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责任。”薄老爷子最终下了命令，语气不容置疑，“那边，自有管家和医生看着，出不了大事。”

于是，薄靳言被变相软禁在了老宅。

手机被要求保持畅通，以处理紧急公务，但所有的外出都被无形限制。

他像一头被困在精致牢笼里的兽，表面维持着绝对的冷静，处理着源源不断送达的文件和视频会议，内心却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这种焦躁，并非全然源于被限制自由，更多是一种失控感。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包括那个被安置在别墅里的、名为“傅辞”的变量。

然而现在，这个变量脱离了他的视线范围，而他却无法像往常一样，通过数据和监控去确认其状态。

他甚至会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私人手机，那是他用来与程屹等极少数人联系的号码，也是傅辞那天借管家手机发送短信的号码。

那条只有五个字的短信，「棋局还未完」，像一枚生锈的针，扎在他心头某个极隐秘的角落。

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陈述？

还是一种极其隐晦的……催促或者询问？

他试图用理性去分析：傅辞或许只是习惯了每日的棋局，突然中断感到不适。又或者，他只是想确认自己这个“棋友”是否还会回去。

仅此而已。

不值得深思。

可每当夜深人静，处理完所有公务，那条简单的短信就会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几乎能想象出傅辞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向管家借了手机，又是如何斟酌着，删删改改，最终只发出这样一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

那个画面让他心头的焦躁感更甚。

第三天晚上，他结束一个越洋会议，揉着发痛的眉心，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了那条短信。光标在回复框里闪烁了很久。

他该回什么？

“知道了。”——太过冷漠。

“过几天回去。”——像在汇报行程。

“好好休息。”——不合时宜的关怀。

任何一种回复，似乎都会打破某种危险的平衡。

他烦躁地将手机扔在一旁。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为如何回复一条五个字的短信而如此纠结。

第四天下午，薄老爷子再次将他叫去书房。这次的话题是关于与林家千金的联姻可能性，傅家显然已不再是最优选择。

薄靳言听着他冷静地分析着利弊，仿佛在评估两家公司的并购价值，心中那股不适感与焦躁几乎达到了顶点。

他看着祖父那张写满算计和威严的脸，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推向一个熟悉的、却令他此刻无比抗拒的轨道。

也就在这个时候，被他扔在客房沙发上的那只私人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条新信息悄无声息地涌入。

「棋局还未完。」

一字不差。

来自同一个陌生的、属于管家的号码。

薄靳言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涌上耳廓的微热。

他又发了一次？

在隔了一天之后？

这意味着什么？是坚持不懈的提醒？

还是某种不易察觉的……依赖？

薄老爷子注意到了他瞬间的走神和不自然的沉默，不悦地咳了一声。

薄靳言猛地回神，压下胸腔里那股陌生的悸动，重新看向那个老人，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深邃难辨。

“祖父，”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关于林家的事，不必再提。”

薄老爷子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你说什么？”

“傅辞是我的合法配偶。”薄靳言迎上他尖锐的、不可置信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目前，我没有更换的打算。傅家的问题，我会处理。但这桩婚姻，维持原状。”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薄老爷子震惊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孙子。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薄靳言却不再看他，微微颔首：“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告退。公司还有事务需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