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敏终生都无法忘却延宇那一刻的神情。那张脸上交织着浓重的释然感与"现在终于可以安心去见恋人"的期待。

虽自信满满地说能引导徐俊，但这同样意味着车延宇早已知晓自己接近百分之百的死亡概率。

"既然如此，还是由延宇你亲自照料更好。和徐俊一起，平安活下去。"

他凝视着在水槽中静止不动的延宇，发出殷切恳求。

"所长，我们祈祷吧。"

他们的祈祷仍未结束。唯有如藤蔓般自太初便紧密缠绕的两人，在玻璃舱内维持着孤零零的平静。

Chapter 8. Aggie

某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青玉般的眼睑开阖不定。呼，呼……呼吸面罩内侧的白雾缓慢凝结又消散。

"延宇先生，能听见我说话吗？"

半睁的眼眸循着熙敏的声音转向左侧。啊，看来听见了。旁边的宋熙发出细微的惊叹。

车延宇躺卧的病房里，除了熙敏和宋熙，还聚集着数人——陈大校、陈青梧、洪英乔。接到值班研究员凌晨通报患者苏醒的消息后，众人连夜赶来。

车延宇眨了眨眼后，在接下来的数小时里都未能苏醒，直到正午时分才完全睁开眼睛。

"延宇先生，已经是正月了。"

熙敏强忍着哽咽的嗓音说道。他泛着泪光的眼中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在延宇先生沉睡时，岁月已然更迭。"

"孩子，如今你已是二十一岁了吗？"

"我们的孩子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但面对周遭此起彼伏的言语，车延宇只是木然地眨着眼睛毫无反应。莫非是认知功能出现了障碍？正当惊惶失措的熙敏准备再次开口时——

"中……"

延宇翕动着嘴唇说了些什么。熙敏立刻竖起耳朵贴近倾听。

"中尉您……"

直到这时人群中才爆发出如释重负的叹息。熙敏终于流着泪点了点头。

"徐俊没事的。他比延宇先生更早恢复了意识。"

"……真的吗？"

每当开口时，呼吸面罩上就会瞬间蒙上一层白雾。确认对方已完全具备对话能力的熙敏喜极而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感动中拭泪时，唯有延宇仍神色淡漠地眨着眼睛。

"中尉……我想……"

"嗯？"

"想见……好想见您……"

插着输液针的手向上抬起。紧握那只手的熙敏连连点头。好，去看吧。此刻的熙敏仿佛无论延宇提出什么请求都会应允。

"能起来吗，延宇？"

"嗯……请扶我一把……"

熙敏紧紧抓住他的手。可那力道太过微弱，根本起不到支撑作用。在一旁守候的清梧默默走到身侧，搀扶着延宇缓缓起身。

呜……延宇拧紧眉心发出呻吟。他摘掉呼吸器，在众人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将脚探下病床，终于脚踏实地站了起来。

"延宇，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熙敏用眼底闪烁的光芒逐一确认各项体征。

"……要是能见到中尉的话……或许会好受些。"

这明明是个无趣的玩笑，众人却都笑了。唯有延宇仍未展露笑颜，安静地倚在熙敏的臂弯里。熙敏仔细检查了延宇的身体状况许久，这才轻轻扶住他的肩膀。

"现在延宇先生要去见徐俊了。好吗？"

"好。"

熙敏深深吸了口气又长叹一声，面色略显晦暗。

"那个……延宇先生。"

等待下文的蓝眼睛正直温和得令人窒息。熙敏避开那道视线，踌躇着开了口。

"徐俊他……徐俊虽然是醒过来了。"

池叙俊比车延宇早三天恢复了意识。但是。

"只是稍微……有点问题。"

熙敏微微加重语气观察延宇的反应。延宇缓慢眨了眨眼。

"什么……问题吗？"

* * *

"徐俊啊。"

徐俊正坐在床边凝视窗外。延宇望着他的背影。

"池叙俊。"

即便听到熙敏呼唤，徐俊也没有回头的意思。嘶——熙敏突然从门牙和舌尖间泄出一声气音。

“……”

这时徐俊才稍稍侧首。但并未完全转身。延宇踉跄着靠近时，眼中晃动着不安的涟漪。

"中尉。"

绕到徐俊身前的延宇终于与他四目相对。这是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重逢的恋人。

发现延宇的灰色眼眸倏然睁大。滴滴滴——连接在徐俊身上的心率监测仪发出急促上升的警报声。

"哎，延宇先生这样突然靠近的话……"

徐俊猛地向后缩去，手背上连接的输液软管被骤然扯动。悬挂输液瓶的支架摇晃着发出刺耳声响。

伫立在原地的延宇定定凝视着徐俊。中尉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还是头一遭。仿佛目睹了令人畏惧的猛兽，徐俊惊慌失措地缩到病床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