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回响双星轨迹(67)
角落里,凌曜依旧沉睡着。
但与之前那种因痛苦和高烧而紧蹙眉头的昏迷不同,此刻的他,呼吸平稳绵长,脸色是健康的红润,胸膛随着呼吸均匀起伏,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久违的、安宁的深眠。古堡留下的狰狞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证明着那场生死劫难的存在。
沈晏清就坐在他身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
净化之光治愈了他身体的创伤,却无法驱散灵魂深处那因强行构筑牢笼而留下的疲惫与空洞。更无法填补那因“月镜之瞳”代价而不断扩大的记忆裂隙。
他静静地看着凌曜的睡颜。
他知道,这是凌曜。是他必须守护的人。
这个认知,如同刻在磐石上的律令,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但除此之外,更多的东西,变得模糊了。
凌曜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声音是怎样的?他们之间,除了那些被规则和逻辑记录下来的“牺牲”与“追寻”,还有过哪些平凡的、温暖的瞬间?
他想不起来了。
那种感觉,就像捧着一本至关重要的书籍,书的名字和核心结论都牢记于心,但书写内容的墨迹,却在不断褪色、消散,只剩下苍白无力的纸页。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
凌曜那浓密如鸦羽的长睫,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沈晏清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眸,瞬间聚焦。
紧接着,凌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仿佛在对抗着苏醒前的最后一丝沉重。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擦过身下粗糙的地面。
然后,他缓缓地、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与费力,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曾经如同燃烧的烈日,充满了炽热的光芒与不屈的意志;也曾因重伤和痛苦而黯淡涣散。而此刻,它们如同被山泉洗过的墨玉,还带着些许朦胧的水汽,却已然恢复了清明与……一种沉淀下来的、深不见底的深邃。
他的视线先是有些失焦地游移了片刻,掠过空旷的大厅,掠过那散发着温和光芒的净化核心,最终,落在了近在咫尺的沈晏清身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凌曜的眼神,从初醒的茫然,到认出沈晏清后的微微一怔,随即迅速变得复杂起来。那里面有关切,有询问,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探寻。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干涩的喉咙只发出了一点沙哑的气音。
沈晏清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失而复得的狂喜,也没有历经生死的疲惫,只有一种近乎观测者的平静。
然而,在凌曜视线投来的瞬间,在那双恢复清明的眼眸的注视下,沈晏清那冰封的、空茫的心湖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触动了一下。
像是一颗被遗忘在冻土深处的种子,在感受到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时,本能地、微弱地搏动了一次。
无关记忆,无关逻辑。
是一种更原始的、灵魂层面的共振。
凌曜挣扎了一下,似乎想坐起来,但身体依旧虚弱,手臂支撑了一下,又无力地软倒。
几乎是同时,沈晏清伸出了手。
他的动作并非出于思考,更像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他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凌曜的后背,帮助他缓缓坐起,靠在了墙壁上。
两人的距离很近。
沈晏清能清晰地看到凌曜眼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能感受到他略显急促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
他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感受到凌曜后背传来的、温热而真实的体温。
那温度,与他记忆中的冰冷与滚烫都不同。是一种鲜活的、属于生命的、平稳的温度。
这触感,如此真实,如此具体。
它无法唤醒那些已经模糊褪色的记忆画面,也无法立刻修复那断裂的情感纽带。
它像是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刺破了沈晏清内心那片荒芜冰原上空浓重的迷雾。
它无声地告诉他:
这个人是真实的。
这份温度是存在的。
你守护的,不是一个空洞的符号。
凌曜似乎也感受到了沈晏清手掌传来的、略带凉意的触感,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沈晏清扶在自己背后的手,目光再次回到沈晏清脸上时,那复杂的情绪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与痛色。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这是哪里”。他只是静静地靠在墙上,感受着后背那只手传来的、稳定而略带凉意的支撑,目光与沈晏清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眸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