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星星永不坠落(75)

作者:秋秋不养鱼

“雾真大。”陆景年没有回头,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两人洗漱完毕下楼,主人家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依旧是糌粑和酥油茶。老人坐在火塘边,默默地抽着旱烟,看到他们,只是点了点头。那种沉默并非冷漠,而是一种长久生活在与世隔绝之地所形成的、对陌生人来去的习以为常和内在的平静。

吃过早饭,雾稍微散开了一些。陆景年提议在寨子里走走。他们沿着湿滑的石阶向上,寨子很小,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边缘。高处有一座小小的、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白塔,周围挂满了褪色但依旧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彩色经幡。五色布条被风吹雨打得有些残破,上面印着的经文图案也模糊不清,但它们依旧以一种顽强的姿态,在风中传递着无声的祈愿。

陆景年站在经幡下,仰头看着那些飞舞的布条,看了很久。风很大,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得经幡哗啦啦作响,像无数个声音在同时低语。他耳骨上的银钉在灰白色的天光下,反射着经幡投下的、流动的彩色光影,忽红忽蓝,变幻不定。 他没有说话,神情是一种难得的、近乎肃穆的专注。

江星哲站在他身旁,看着这片在信仰和风中坚守的景象,看着陆景年被风吹得微微眯起的眼睛。他能感觉到,陆景年此刻的沉默,与昨晚火塘边的松弛不同,更像是一种与某种更宏大、更古老的东西的连接与对话。这片土地,这个寨子,这些经幡,它们不问来处,不问归途,只是沉默地存在着,承载着风霜雨雪,也承载着偶尔闯入的旅人片刻的驻足与心事。

离开经幡林,他们在寨子里唯一一家兼营杂货的小卖部门口,发现了一个褪色的、印着风景画的木质信箱,旁边挂着一叠空白的明信片和一支快没水的圆珠笔。这里显然不通邮路,这个信箱更像是一个象征性的、留给过客抒发心情的摆设。

陆景年拿起一张明信片,正面是附近雪山的风景照,印刷粗糙,色彩失真。他翻到背面,空白一片。他拿起那支笔,在手里掂了掂,然后低头,开始写字。

江星哲没有去看他写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逐渐从雾气中显露出来的、墨绿色的山脊。他听到笔尖在粗糙纸面上划过的沙沙声,很轻,却在这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过了一会儿,陆景年写完了。他没有把明信片投进那个或许永远不会被打开的信箱,而是随手塞进了自己工装裤的口袋里。那个动作很随意,带着他惯有的、对形式主义的不屑,耳垂下的黑色圆环随着他的动作,在衣领边缘一闪而过。

“写了什么?”江星哲这才开口问。

陆景年拍了拍口袋,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没什么。就……到此一游。”

江星哲知道他在说谎,但他没有追问。有些话,写下来,或许就完成了它全部的使命,无需寄出,也无需示人。那可能是一句告别,一句感慨,或者只是一句无人可诉的、说给自己的低语。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住处的木楼,准备收拾行李离开。晨雾正在彻底散去,阳光挣扎着穿透云层,将金色的光斑洒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和木楼的屋檐上。寨子开始真正苏醒,有了更多的生活声响。

重新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将这片刻与世隔绝的安宁重新抛在身后时,陆景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隐在青山薄雾中的寨子,轻声说:

不知是对江星哲说,是对寨子说,还是对那个被塞进口袋里的、写满了未言之语的明信片说。

车子沿着来路,缓缓驶离。副驾驶上,江星哲能感觉到,陆景年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张未寄出的明信片,被悄然留在了那个挂满经幡的山坡上。而一些新的、更沉静的东西,正随着车轮的滚动,慢慢融入他的骨血里。

那枚黑色的耳环安静地贴着他的皮肤,那枚银色的耳骨钉在逐渐明亮的晨光中,重新闪烁起清冷的光。

它们依旧是他的一部分,标记着他的来路与性情,但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第62章 边境线、集市与银镯子

车子在崇山峻岭间持续穿行,海拔起伏,景致也随之变幻。他们沿着边境线的方向行驶,地图上那条代表国界的细线,在现实中是沉默的群山、蜿蜒的河流,以及偶尔出现的、挂着不同文字标牌的哨所。

空气变得更加干燥,风里带着尘土和远处雪山的凛冽气息。天空是一种极高极远的蓝,云朵被拉扯成薄薄的丝絮状,悬浮在山巅。这里的绿意不再像河谷那般浓稠欲滴,而是带着一种挣扎求生的、坚韧的苍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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