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雅本来漫不经心，听着听着却张大了嘴巴：“你的意思是……”

“是的。”朱耶脸上闪着兴奋的光，对于冷静的族人来说，这实在太喜怒形于色了。可朱耶兴奋地接着说，“有一天我们突发奇想，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虽然我们没有刻意保存过进度。但只要把人类活动数据和环境变迁值提取出来，删去不满意的那一段，再重新将数据放进带有银河系的虚拟环境中……”

“这样做没问题吗？”诺雅有些不敢相信，也懊恼这么简单的原理，自己当时竟没想到。

“当然没问题。已经在做了！”

文明模型基地内。

“报告组长，数据已全部提取出来了。”

虽然白费了一段试验时间，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当然，对于这个即将上千年的大工程来说，让几十年重新来过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段。

“立刻准备删档！”组长下了命令。

“请确认删除节点。”

“就到他们进行载人试验前吧。”

“是。”

数据操作员忙开了，他在中枢模拟器中精确定位时间后，选中其后产生的一切数据细节，三道确认，按下“Delete”键。

“系统重启。”

模拟器簇发出轰鸣，这轰鸣声戛然而止，复又响起。整个重启耗时两小时十七分，在虚拟世界中，一个和以前一样却又不一样的世界在又一次发生着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今天是埃布尔起航的日子。发射基地像旷野中的一座孤塔，这也是人类要向宇宙迈出第一步的地方。

“我和女朋友已经分手了。”起航前两小时，埃布尔接受记者的采访。

“我不打算返航，我会竭尽我的一生，能走多远算多远。

有人觉得我是疯子。我抛下现在生活中一切，去进行一次没有归途的航行……”

记者打断他的话：“之前无人探测器曾在五光年处失踪，有传言说我们的宇宙只有五光年，你确定自己不会返航吗？”

“我相信只是监测设备失灵。我会去证实。无论结果怎样，我并不后悔自己今天的选择，向往星空和远方是人类前进的动力。我很荣幸接受这个任务。

请代我向我的父母、亲人，所有关爱我的人，致以歉意和永恒的道别。”

八岁的姜然守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地看直播。

记者介绍着相关情况：“常规推进器会让飞行器的速度达到光速的千分之三，埃布尔会以这个速度航行四个月，直至穿过柯伊伯带。这是为了防止湮灭式推进制造的空间旋涡对我们的生存空间造成不利影响。当然，不利影响是否存在尚不明确，大家可以放心。之后，湮灭推进器启动，空间旋涡会在十五至六十八小时内形成，届时，飞行器将瞬间达到光速。在我们地球上的观测者看来，它会霎时从视线中消失。每经过一光年的距离，埃布尔都会给地球发回他的录音，而地球上的人则会每隔两年接收到一次埃布尔传回的消息。现在还有不到一小时，飞行器就要升空了。让我们祝他一帆风顺！”

“一帆风顺。”姜然在心底默默地说。

虚元1787年，埃布尔的录音第一次传回地球：

“我已经走出一光年了。我很好，飞行器的状况一切良好，生态舱运作正常。恒星与恒星之间的距离非常遥远，更多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些星际尘埃……”

父亲正在院子里把收来的废品分门别类放好。姜然兴冲冲地冲到父亲面前：“爸爸，爸爸！我听到埃布尔说话了！”

虚元1789年，埃布尔的录音第二次传回地球：

“我已经走出两光年了，但从来没遇到过文明的造物。当然，相比我们伟大的宇宙来说，我走过的路线实在有限……”

“爸爸，要是我以后也能像他这样到宇宙中去就好了。”

“嗯，是啊。”爸爸抚摸着姜然的脑袋，姜然明显感觉到这只手上布满了茧。

虚元1795年，埃布尔的录音第五次传回地球：

“我已经走出五光年了。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所谓的边界并不存在。我看不出这一处和前面的几光年有什么直观的区别。宇宙还在延伸下去。”

虚元1805年，埃布尔的录音第十次传回地球：

“这是十光年处，我在十光年之外给大家发回这段录音。宇宙很大……我想，短时间内，我不会抵达尽头。”

第8章 人人都爱查尔斯

...宝树

他进入了太空，宛如获得自由的鱼儿跃入了水中。

透过“飞马座号”的舷窗向下看去，最初是灰色的城市和棕色的小镇，然后是绿色的农田和黄色的沙漠。很快，一切都被白茫茫的云海覆盖了。等他钻出云海，已经在太平洋上空，世界变成了一个蔚蓝色的曲面，隐约显出巨大的球体轮廓，北美大陆是天边一线，亚洲隐藏在弯曲的海天线下面，整个地球被裹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那是大气层。而在他头顶，点点星光已经从暗黑色的天穹露出头。随着引力的减弱，他感到了失重，虽然身体被牢牢固定在座椅上，但是仍然感到自己在飘浮着。飞行器仿佛翻了个儿，太平洋的无尽海水悬在他头顶，而身下是黑暗的无底深渊。他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不是在太空里，而是安睡在大海的底部，一切显得恬静而悠远。有那么几秒钟，查尔斯·曼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远离尘嚣的人，似乎可以永远就这样飘荡在地球之外的空间里，融入大自然的高远而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