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兄妹都是黑发黑眸，这在英国人中非常稀少，严格来讲，这一对兄妹的容貌非常相似，但是从气质上来说又大相径庭。汤姆总是一副阴沉的模样，而莉蒂娅却显得异常温和。

她率先走出房门，朝客厅走去，一双黑眸四处搜寻着。

“莉蒂娅，你出来啦！”雪伦看见她走过来急切地打招呼，这一声无疑引起了所有孩子的注意，纷纷向莉蒂娅表示祝贺。

她点头微笑，黑眸在望到安静坐在长桌末尾的汤姆时才像寻到了落点，浅淡的笑意一下子变得真实起来。

“莉蒂娅，来吧，你身体还没好，不要坐到窗边。”厨娘佩里小姐从炉子旁站起身来，邀请她一起坐到炉子旁。

已经是早春，窗外有了些许绿意，从这里望过去恰好能看见伍氏孤儿院门口的落地松，它的针叶呈现一种深绿色，但有一些新叶从尖端冒出来，显出一些稚嫩来。

“佩里小姐，谢谢你的体贴，我已经没事了，今年的风也不很大，而且坐在窗边可以看外面的小鸟。”莉蒂娅向佩里小姐眨眨眼，然后向汤姆身旁的空位走过去，她带着一些小跃步，让人看着就能感同身受她的好心情。

汤姆看着自己的妹妹在孩子们注视的目光中走过来，低头看着餐盘沉思。

冬天莉蒂娅通常住在病人专属的房间里，这留给他自己更多的时间和空间，但现在莉蒂娅回来了，他又不得不和她挤在一个房间里。

也许该让雪伦离开——这样莉蒂娅就能有单独一个房间，他也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去实验自己与众不同的能力。

这样想着，汤姆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雪伦，正对上这个孩子不加掩饰的嫉妒眼神。他就这样盯着雪伦，幽深的黑眼没什么情绪，倒让雪伦打了个颤，小孩慌忙撇过头专心啃着自己手里的面包。

右手一阵冰凉的触感——

莉蒂娅用左手覆了上来，她用手心握着他的指节，微微用力，手心那些稀薄的热量就传递过来。“不要逗她啦，哥哥。”莉蒂娅凑到汤姆耳边，用只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话。

汤姆鼻间哼出一声，忍不住反唇相讥：“一直以来逗她的难道不是你吗？”

他觉得自己赢了，因为莉蒂娅没有反驳，还把自己的面包分了一小半给他。

“哥哥，吃完早餐一起去草坪吧，一个冬天都很难见你几面，真讨厌冬天啊。”她讨好似的用小手挠挠他的掌心，像一只主动露出肚皮的小猫。

很早之前，汤姆就能感受到莉蒂娅对待外人和自己的区别了，尽管那些小孩从来不觉得——当然了，他们一向都那么蠢，甚至连科尔夫人、佩里小姐、费切尔大叔这些所谓的“大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他们沾沾自喜莉蒂娅对自己的亲近喜爱，还以为自己的人格魅力吸引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这种和众人不同的区别对待让汤姆恶劣的情绪得到了舒缓，他微微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手从莉蒂娅的手中抽出来，放在桌下。

这时雪伦发出一声尖叫，她捂住自己的后脑勺，刚才那感觉，像有人在用力拽自己的头发，但那只是尖锐而短暂的一下，这声没来由的尖叫让她得到科尔夫人一记斥责的目光：“雪伦，又是你！”

汤姆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睛，右手指间在桌下摩挲着。莉蒂娅早已吃完，端坐在椅子上等他。

尽管孩子非常多，但伍氏孤儿院的草坪并没有很乱，这得益于佩里小姐和玛莎夫人每天一次的清理，同时也得益于科尔夫人对孩子们严格的管理。

汤姆和莉蒂娅坐在最远处的大树底下，莉蒂娅拿着一本儿童童话书，老实说，孤儿院的所有书籍她都已经看过许多遍。

而汤姆手里拿着莉蒂娅的小熊，这个小熊是科尔夫人送给莉蒂娅的十岁生日礼物，被他拿到后成为了他的所有品。他自然地将小熊的眼睛抠出来，放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颠着，玩一会后又把眼睛安回去，然后再抠出来。

莉蒂娅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动作，在第一次看他这样时只提醒了他一句“小心点，不要弄坏了”之后就放任他的行为。

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们在草坪中央跳大绳，雪伦刚跳过一轮，看向远处的里德尔兄妹——莉蒂娅应该和大家一起玩，而不是和里德尔那个怪物待在一起，虽然每次对上里德尔都会遇上些怪事，但女孩心里的正义感让她攥了攥小手为自己打气后向莉蒂娅跑去。

“莉蒂娅，来和大家一起玩吧！科尔夫人前些日子发了一个大绳，你瞧，很好玩呢！”雪伦朝草坪中央努了努嘴，示意莉蒂娅看过去，在莉蒂娅抬起头后就试图去拉莉蒂娅的手。

“虽然我很想去，但人已经够多啦，不是吗?排一轮就已经得很长时间了，我再去的话你们等待的时间就更久啦，”她笑着刮了刮雪伦的鼻子，适时地在小女孩脸颊微红时说道：“好啦，小雪伦，你快去玩吧，一会的故事课我给你讲故事好吗？”

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一只七星瓢虫飞过来，恰好落在莉蒂娅的手指上，她并没有惊呼，眼里更没有什么过于惊喜的情绪，只是轻轻抚摸着这只小虫子光滑的壳，然后将它引到自己的指尖，放置到一旁的草坪上。

汤姆紧紧盯着手心里的小熊眼睛，嗤笑一声：“那有什么好玩的，一群什么都没见过的蠢货。”事实上，“蠢货”这个词还是汤姆跟着科尔夫人学的，这个不堪于忍受孤儿院几十个孩子的哭闹的女士常常在崩溃时大喊“蠢货”这个词，好像这样就能发泄一样。

莉蒂娅笑着轻轻摇头，笑容间有些无奈：“他们还太小了，哥哥，你不能要求他们像你一样。”

汤姆没有回话，继续摆弄小熊的眼睛。灌木丛中缓缓游出一条翠绿色的小蛇，熟练地攀上莉蒂娅的小腿，汤姆与它交流，所幸他们两人坐在草坪角落，不然肯定会有人被汤姆嘴里古怪的嘶嘶声吓到。

“下去，格林。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皮肤有多冰冷吗？”这条翠绿的小蛇叫格林，是莉迪娅起的，他们七岁那年就坐在这个位置，汤姆与这条突然冒出来的小蛇交谈，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嘴里发出的“嘶嘶”声，而莉蒂娅完全可以听懂他们的谈话，并在第二天早上时做到了无障碍交流。

“孩子们，今天的故事课取消，现在回房间收拾自己，下午将来一对尊贵的客人，他们也许会成为你们其中一个的父母。”玛莎夫人在客厅朝着草坪大喊，她负责清理孤儿院的卫生，同时教孩子们故事课。

对于收养，汤姆和莉蒂娅早已不抱希望，他们俩不是没有被收养过，只是一个阴沉，一个病弱，丝毫不符合那些收养人对活泼调皮的儿子和可爱健康的女儿的期待。何况他们已经十岁了，相比起那些四五岁的孩子们，已经没有了从小培养感情的优势。

因此尽管孩子们都急忙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出自己最喜欢的衣物以及饰品收拾自己，里德尔兄妹仍然坐在大树底下做他们自己的事。

“莉娅，”汤姆试探性地开口：“你是怎么做到控制好自己的能力的呢？”尽管他认为莉蒂娅的能力绝对不如自己的强大，但他不能否认在控制能力这一方面，莉蒂娅显然优于他。

七岁时，他们二人先后出现了这种能力，汤姆无法控制地让费切尔大叔的大衣着了火，而莉蒂娅则是让夏日的树桠自然从窗子伸进房内，轻轻逗弄孤儿院婴儿们的鼻尖。之后汤姆出现了许多次无法控制的情况，而莉蒂娅却每次都能在大人们看到前及时停止这种能力。

“在施展能力时保持清醒和旁观，哥哥。”莉蒂娅回答，她的手一寸一寸抚摸格林的皮肤，让这条小蛇欢乐地抖动蛇尾。

“清醒和旁观”，汤姆沉思，也许做到这样确实能够很好控制能力，但那些人的反应那么有趣，比如费切尔大叔看到自己最珍爱的大衣着了火时那滑稽的表情，再比如雪伦的布偶丢失后那挂满眼泪鼻涕的丑脸，都让汤姆自己感到非常愉悦，又怎么保持清醒旁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