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婚礼。

住持婚礼的是庙里的喇嘛，因为安排的藏式婚礼，现场显得格外肃穆。

崔宛乔穿着藏式婚服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张起灵看着自己的新娘，朝着他的方向缓步走来，手心手背全是汗，他知道，纹身已经出来了。

崔宛乔对于自己的婚礼现场还是非常满意的，张家人把寺庙后院布置得无比美丽，全是喜庆的装饰红绳和藏式挂件，非常漂亮。

婚礼在一个异常安静严肃的环境下进行着，这跟崔宛乔想蹦着迪嗨翻天的热闹相去甚远，她也没怎么听喇嘛嘴里叽里呱啦说什么，就想着，赶紧结束，她就能和张起灵入洞房了。

两人在喇嘛结束一段崔宛乔完全不明白的说辞后，在一份文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那份文件的内容全是用梵文写的，崔宛乔一开始连在哪里落款都不知道。

这种地方当然没有交换戒指和抛绣球的互动环节，总之结婚现场就像什么□□入会仪式一样，周围全是喇嘛唱歌念经。崔宛乔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对张起灵开始挤眉弄眼，后者倒是一脸兴奋，也不知道兴奋什么，他们又不是没睡过，都同居了。

崔宛乔有些心不在焉，突然对上张起灵深沉而漆黑的眼睛，那一望，让她呼吸一滞。

他是她的丈夫了，是未来孩子的父亲，自己会跟对面这个寡言少语的男孩儿永远在一起，这个永远可能会很漫长。一瞬间，崔宛乔脑海里浮现出与张起灵相识的点点滴滴，眼泪情不自禁地往下流。

张家人都惊到了，以为崔宛乔又出现了高原反应，这会儿坐久了不舒服。

崔宛乔怕哭花了眼影，赶紧看着天花板，下一秒就被张起灵抱进了怀里。

喇嘛们依然还在那里念经，并不在意这对新人此时在做什么。

崔宛乔小声地在张起灵耳边道：“想和你洞房。”

张起灵的胳膊立刻收紧。

崔宛乔有些昏昏欲睡，大概还是因为缺氧的关系，又或者，张起灵的怀抱令她安心，喇嘛终于结束诵经，他们朝张起灵鞠了一躬，离开了现场。

“结束了？”崔宛乔问道。

“嗯。”张起灵说，“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了。”

崔宛乔道：“我们不是早就成为夫妻了？”

“不同。”张起灵道。

原来，他也有在意仪式感的时候。

崔宛乔用一种很轻的声音对张起灵说：“老张，我希望未来，你能够爱惜自己一点儿，做一个普通的男孩儿。”

张起灵嘴唇翕动，却没有开口，只是抱着崔宛乔。

婚礼结束之后，他们回到了房间，张家人用最快地速度拆掉了寺庙里所有的布置，清除掉了全部痕迹，仿佛张家族长的婚礼不曾有过。

崔宛乔收拾着回程的行礼，把张家人给的红包挨个装好，张起灵突然拉着她的手，把崔宛乔抱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宛乔。”张起灵道，“我有话对你说。”

崔宛乔认真地看着他：“好。”

张起灵注视她良久，

“遇到你之前，我觉得我和这个世界没有多大联系。”张起灵的语调平静，“如果我消失了，也没有人会发现，就好像，我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来过一样，我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张家，我一直都在寻找终极的秘密。”

崔宛乔把他眼睛前面的碎发拂去。

“我一直以为，在我漫长的岁月里无人指引，无人陪伴，直到我想起那些事，我才知道，你一直都在等我。”张起灵吻了吻崔宛乔的脸。

崔宛乔笑道：“是你找了我120年。”

“宛乔。”张起灵道，“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我会永远满足你的愿望。”崔宛乔看着他说。

张起灵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崔宛乔有些奇怪。

“我的母亲。”

“现在是我们的母亲。”

寺庙比外观看上去大得多，道路蜿蜒，内部十分复杂，如果乱走会迷路。张起灵显然对这座寺庙的构造非常熟悉，他曾经在此住过几个月，他们穿过每一个玄廊，走向张起灵心中的目的地。

“你来过几次。”崔宛乔问。

“三次。”张起灵道，“这是第三次，上一次，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崔宛乔点点头。

“这间喇嘛庙与张家曾经关系密切，每隔十年，张家的起灵人就会从雪山中带出一个秘密放在这里，由一个叫做德仁的喇嘛保管。”张起灵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在寻找秘密，终极的秘密，你知道的，那扇门，但我以前忘了门，只能通过一些信息去获取我丢失的记忆，那样总是会花了很多时间。”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这次竟然全程都是张起灵在说话，他突然停在一个窗前，抬头望向璀璨的星空：“我每次来，都会在这里停留一会儿，这扇窗户看星星，视野是最好的。”

崔宛乔牵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肩膀上说：“你还挺浪漫。”

他们在窗前站了片刻，张起灵才继续带着她走。

不久，他们来到一处很偏僻的地方，那是一个天井，周围由许多柱子和墙围城了一个像是井一样的空地。这个天井的墙上画着一些斑驳的佛教壁画，因为是露天壁画，已经剥落得只剩下色块，无法辨别图案。

崔宛乔对喇嘛庙没有做过研究，但对于这里的图案，她都很有兴趣多看几眼，并用相机拍下来。张起灵拉了她一下，指着前面的一张椅子，崔宛乔立刻看到一个人的背影。

崔宛乔惊了一下，因为那是张起灵的背影，安安静静地坐在天井的石头上，像是在发呆。

【注：藏海花小说里，石像上披着衣服，是张海客故意为了让吴邪发现这尊石像放上去的，这篇文时间线在藏海花之前，所以没有衣服。】

“我16岁的时候来过这里，那是我作为起灵人之后的第一年，也是第一个十年。”张起灵注视着石像的背影，“我在这里见到了我母亲最后一面，然后，我刻了这块石头。”

他们走过去，崔宛乔蹲下身。

那毫无疑问就是张起灵的脸，崔宛乔知道他14岁之后，脸就基本上没有变过了，甚至连发型都保持得非常一致。

崔宛乔把手放在冰冷的石像上，这尊石像是个未完成品，但是脸的部分刻得相当生动。

张起灵在哭，或者说，石像上的张起灵在哭，那种悲痛欲绝的样子，崔宛乔在崔家墓被他救出来之后，见过一次。

当时，张起灵以为她要死了。

张起灵也蹲下来，他摸了摸石像，百年来无人动过，他内心平静无波，淡淡地道：“成为起灵人之后，我失去了人性中的感情部分，母亲去世那刻，我突然觉得非常悲痛，便刻下了这样的脸，因为我知道，未来，我还会忘记，还会失去感情。”

崔宛乔第一次听他讲这样的心里话，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手抖了一下。

张起灵把崔宛乔的手放进自己的衣服下面：“冷？”

“还好，你的母亲，葬在这里吗？”崔宛乔问。

张起灵摇摇头：“我现在带你去见她。”

崔宛乔自然看不到那个美丽女性的真容，她被埋葬在一片红色的藏海花下已过百年，看着一望无垠的花海，崔宛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奇特的花卉，只生存于高原之上，只在冬季最寒冷的时候绽放。

现在是1月，藏海花开得无比艳丽，花海一片红艳。

“母亲。”张起灵对着一处花丛说，“这是崔宛乔，我的妻子，我带她来看你。”他停了停，“宛乔怀孕了，我们，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

张起灵指着那片花丛道：“我的母亲就埋在下面很深的地方，100多年了，我第一次上来探望。”

崔宛乔对着那个方向道：“我会照顾好小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