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亲吻了一下崔宛乔的额头：“走吧。”

“这么快？”崔宛乔道，“不上香吗，纸钱也不烧？”

“不用做这些。”张起灵道，“太冷了，你受不了，回吧。”

崔宛乔看着那片地方，一阵冷风吹拂过来，花海晃动，沙沙作响。

“妈，别担心你的宝贝儿子。”崔宛乔搂着张起灵说，“我会对他好的，一辈子都让他开开心心，有空就去骂那些张家祖宗替您出气，等我生了宝宝，再带来给你看。”

张起灵从鼻子里喷出一道气。

崔宛乔抬头看着他：“你在笑吗？”

“没有。”张起灵道，他撒谎了。

“我骂你祖宗，你其实挺高兴的吧？”崔宛乔笑道。

张起灵默认了。

“来，张大爷，给我再笑一个。”崔宛乔道。

张起灵牵着她的手，淡淡应道：“回家吧。”

“回家，哪个家？”崔宛乔往他衣服上的毛领子蹭了蹭。

张起灵把崔宛乔横抱起来：“有你的地方，都可以。”

数月后——

崔宛乔早产了，而且还是难产，她被长生不老的药丸改变过基因，胎儿对于母体而言，被身体当成了病变，生产前的几个月都很煎熬，好不容易身体适应了，竟然早产。

怀孕第8个月时，崔宛乔突然感到肚子传来剧痛，像是要生了。好在张家人临危不惧，又提前在市里的医院附近找了地方安胎，在抵达医院之前，母体和孩子都还没事。

现在，崔宛乔推进了产房，可孩子迟迟不落地，气氛很不好。

张海楼扛着一大包盒饭走到产房外的时候，目光四下里扫了一圈儿，一群大男人排成两溜蹲在墙边，安安静静，只有手术室里不断传来崔宛乔的尖叫呼痛声。

生孩子太恐怖了，瞧把丫头给虐的。

张海楼把包拿下来，从里面掏出一份份盒饭，张起灵的盒饭他多加了两个鸡腿，可不能饿着族长。

其他人拿着盒饭有一口每一口的吃着，张起灵却是动也不动，像尊石像似得盯着手术室门。

张海楼叹了口气。

“族长，多少吃点吧，你都12个小时没吃没喝了。”张海楼也不能说“对身体不好”，他们这群老张活到现在的，倒不会因为少吃一顿就不行了，但不吃东西就意味着情绪不对，崔宛乔不是说过吗，饱腹感能够给人安定。

族长情绪有问题，他们这些做手下的，更难受了。

可张起灵不说话也不动，依然盯着产房门。

张海楼知道族长想说什么，崔宛乔，也没吃没喝，而且，短时间内，她都没法吃喝，只能靠营养液维持基本的身体状态。

张起灵知道崔宛乔现在有多痛，她有多需要自己，但他不能进去，张起灵，这个自认能够解决所有麻烦的张家唯一的族长，竟然只能干坐在产房外面什么都干不了。他的手里抱着盒饭，里面是味道尚可的菜肴，如果崔宛乔看了，一定会想要吃两口的。

偶尔有别的医生从旁边走过，见这边20多个男的守在产房前，不由得都要多看两眼。

其实所有张家人都来了，只不过医院站不下那么多人，都在楼下的大堂，有些不喜欢人多就在医院外面的车里等。

这是张家头等大事，哪怕是百年前的张家，起灵人的配偶生子，也是要惊动全族的。

那个年代的生产过程很容易死人，母体基本上都要走一遍鬼门关，再厉害的女盗墓贼遇到生孩子，存活率也只有不到百分之五十。

张家人本来没担心崔宛乔生孩子这事，现代医学有时候连这些自视甚高的老张们都忍不住感叹社会主义好，但没想到的是，崔宛乔在里面叫了12个小时都没有把孩子生出来，要是在他们那个年代，基本上母体是不可能活的。

好在他们还能选择保大保小，自然是要保大人的，12个小时前，张起灵作为崔宛乔的丈夫，已经签了厚厚的一叠文件。

“族长，要是再生不出来……”张海楼不免担忧。

“就不要孩子了。”张起灵接下话头。

这个时代有剖腹产，但不是所有情况都适合剖，早产的婴儿非常脆弱，随便动刀很容易伤到孩子，所以等了12个小时，医生都没有找到动刀子的机会。

不多时，手术室里的声音低落了下去，众人抬起头张望着门，谁都没有说话，纷纷脸色凝重。

张起灵站起身，看向手术室的门，眼中的神色不善，他抬脚就朝那边走去，一副要闯门的架势，

张海楼惊了一下，赶紧拦道：“族长，现在可不能冲进去，相信医生吧，这是广西最好的医院。”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哭声。

那声音嘹亮高亢，听得人心中发颤，所有人都从地上噌地一下站起来，眼巴巴地望着。

紧接着手术室的灯由红色变成了绿色，门被拉开，一个女护士扯下口罩笑道：“母子平安，是双胞胎，男孩儿……”她一看门外的阵容，脸上喜悦的表情瞬间僵硬，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儿，道，“谁是孩子的父亲？”

所有人毫不犹豫，伸手齐齐指向张起灵。

张起灵一句话也不说就往里面冲，那护士立刻挡在门口：“先生，你现在还不能进去，跟我去办公室签字，产妇需要休息，孩子是早产，各方面指标都不达标，需要在保育箱待一段时间。”她看了一眼张起灵身后，“你们都是产妇的家属？”

男人们同时点头，几十个百岁老人面对一个20出头的小护士，乖顺得不可思议。

“没女的吗，产妇的妈妈姐姐什么的，没有吗？”护士道，“男的照顾孕妇很不方便，里面的病人要住院观察。”

“海楼，把海月她们叫来。”张起灵对小张哥吩咐道。

要说这现代人的规矩自然是没有当年他们老张家规矩多的，但这个时候，张起灵就烦死这些签字的手续了，他在医生的办公室飞快的签字，笔尖弄断了三根。但耐不住张起灵长得帅，那个带他来签字的女护士也没计较笔老断的事。

张起灵首先看到了在保育箱的两个瘦巴巴光溜溜的小婴儿，他看着他们，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张起灵完全不认得这两个小家伙，但他知道他们是自己的孩子，本能的保护欲和血浓于水的亲情让张起灵立刻就对他们产生了浓厚的依恋感。

他抱着保育箱，目不转睛的看，之前听那护士说，第一个孩子其实生得很顺利，但第二个孩子就一直出不来，剖腹又做不了，差点就窒息身亡了。好在崔宛乔也争气，愣是把孩子给顺了出来。

张起灵一开始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崔宛乔太辛苦了，但是看着箱子里羸弱不堪的婴儿，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他们的父亲，而他们在数小时前经历一次生死的考验，他，张家起灵人，竟然对此毫无办法。

这意味着，箱子里的孩子一旦出了状况，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那一瞬间，无力感席卷张起灵全身，张起灵想，他生下来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营养不良，自己的父亲抱着他逃亡，躲避张家人的追杀时，是否也如他现在一般心情。

而最终，张拂林也没能保全妻子和孩子，他的父亲，该有多么痛苦？

张起灵从没意识到这个，他突然非常想念自己的父亲。

也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婴儿，还是那个婴儿突然就醒了，两个孩子开始哼哼唧唧，其中一个特别活跃，手舞足蹈开始乱动。

“安静。”张起灵下意识道。

孩子们像是感应到了父亲，居然真的不动也不闹腾了。

5个小时后，张起灵终于见到了崔宛乔。

女孩儿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整个人陷在医院的被子里面色苍白，她的头发剪短了，为了怀孕时洗头方便。

崔宛乔清涧了不少，削瘦的肩头细弱可怜，张起灵抬起手想碰她，又不敢，怕自己控制不了力道弄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