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永痕之心+番外(16)
这宫殿内的墙壁皆是由一层薄而精巧的银箔覆盖。
银箔细密而绵软,就像是一层薄薄的霜,可却奇迹般地被雕刻出了各种各样栩栩欲活的图案,那绝非凡人粗糙的手指握住凿子、圆锥或是扁斧就能塑成的。
她忍不住上前,手指隔着一点儿距离,轻轻摩挲。
关于上一世,大脑里的那些记忆已经模糊成零散还泛着白光的碎片。
然而,却与生俱来的,对这些瑰丽的艺术的存在,发自内心的感到亲切与熟悉,在格诺斯,大祭司的神庙,是唯一可见这样雕塑的地方,但绝做不到这样的精细程度。
在她还不会说话的时候,爸爸抱着她,牵着两个姐姐,三个姊妹一并去聆听神谕,接受赐福。
在那些听不懂的神谕里,普绪克仿佛看见活过来的雕像,对她安静地笑。
也就那一次,后来再也没见着过了。
“真美啊……”
银箔闪烁的熠熠辉光之中,蛰伏着它们野性的灵魂。
她解开身上的毛毯,随意地擦干身上的水渍,将它搭在肩膀上,一步步走着,留连欣赏,短暂地忘却了自己深处险境之中。
普绪克连呼吸也放轻,害怕自己带着水汽的气息会让这艺术品氧化腐朽而变黑。
她停下来了,眼前是一副足足一人高的浮雕。
一个坐在地上的少年,他肩膀上生着巨大的翅膀,可那翅膀却并不以翱翔的姿态出现,而是萎靡地垂落在地面上,飞扬的白羽环绕四周。
细碎额发遮掩住少年的面容,那股浪漫的气息却毫无掩饰,普绪克看不见他的模样,心却猛然刺痛。
“是你吗……”
她抑制不住冲动,将手指轻轻摁了上去。
只是一霎那,心里的酸涩就猛地拉紧,眼眶里急而快的盈上泪水。
藏在银雕后的丘比特一抬头,少女的模样就跌入他的眼瞳。
她浅褐色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褐色柔顺的鬈发带着水珠披散在身后胸前,破碎的水珠闪着细碎的亮光,细腻的皮肤透着玉的莹润,在这金碧辉煌的屋子里也难掩其光华。
银雕里的羽毛飘落,轻轻触碰她的脸,落在她的脖颈。
指尖传来少女身体的温度,还有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那酸涩的委屈像是软弱无害的幼蛇,张着细牙啃上了他的翅膀,怎么也甩不开。
他想召回自己的绒羽,金箭的创伤在发热发痛,心脏之处血肉淋漓。
她把自己,当成了谁?
一根飘摇的细短绒羽遮住了浮雕里少年的侧脸,普绪克想要将它吹开。
她往前凑近……
一股力道从脊背后而来,让她控制不住重心上半身前倾着往前跌去,似无形的手将她揽近。
“不!”
眼看就要撞上墙壁,她闭上了眼睛,手掌往前撑去。
手下撑到的却并不是什么冰冷僵硬的浮雕,而是有着温度的活物,普绪克下意识想要挣扎着爬起。
她听见一个轻柔的男声:“不要睁眼。”
这是警告,脖颈处力量的压制说明这一事实。
普绪克呼吸一滞,黑暗之中,失去视线,旁的感官愈发敏锐,她现在,似乎是跌进了浮雕里,在那少年的怀中。
静的可怕……
就好像听觉也一并被剥夺。
然后,她听见了几声奇怪的,浅而短的喘息,近的就像在耳边,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我……”
普绪克脑袋还没抬起,就被摁下,话语一并消失在嘴里,她的唇擦过这人肩膀上轻薄的布料。
只这一下,似乎打开了什么猛兽的枷锁,低沉不安的喘息声变得急促而剧烈。
捞住她脖颈的那股力量,移到了腰线的位置上,隐隐有往臀上去的意思。
普绪克头皮发麻,本能疯狂地叫嚣着逃离。
指尖染上她惊惧的气息。
丘比特单手剖开胸膛将金箭之上的伤口强行撕开,让那处痕迹脱离自己的心脏,尽管只是暂时的,但也能借此短暂地获得清明。
下巴小心地贴上她的脑袋,想要试着安慰:“我不会……”
似乎有起到作用,怀里的人不再发抖,慢慢镇定下来,手也不再抗拒地撑着他的胸口,缓缓地往下,乖巧地收了回去。
“我不会伤害……”
话音未落,丘比特视线难以置信地往下,他的腰腹之中,多了一柄匕首。
“滚开!”
少女的推拒猛地将她自己往后一送。
睁开眼的同时,那股困住她的力量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这么跌出了浮雕。
眼前还是那面浮雕,一般无二的景象。
从恍惚的感觉里抽离出来,发觉自己做了什么,跌坐在地上的普绪克大喘着气,哆哆嗦嗦地往后挪,手掌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看看自己的手,上面是一些金色泛光的液体。
又看看周围,一地上都是细碎的绒羽,黯淡无光。
第13章 晚餐
“滚开!”
在她睁开眼睛的前一瞬,丘比特松开了手。
少女声音里的抗拒唤醒剖离金箭束缚的魔力,新鲜而滚烫的伤口再一次扎入将心脏撕裂,汩汩流出金色的血液。
即使是在此刻,丘比特的脑海里唯有一个念头。
万幸……她没有看见。
沦陷于欲|望,满身鲜血的自己,一定可怖而丑陋,与怪物也毫无差别。
他强硬地控住自己想要追上去的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跌出去。
凡人的武器无法给神明之躯造成伤口,普绪克的匕首刺穿的不过是那银箔假身。
一只穿着皮革透雕缠带薄底凉鞋的脚从壁画中迈出。
紫罗兰色的轻薄亚麻布衣下摆随着阵阵微风流动出波浪的花纹,蓼蓝染就的衣领轻柔地环住锁骨一圈,同色系的衣料下装只到膝盖上方,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腿。
他的身上不着任何装饰,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独特气息。
冷冽与少年独有的青涩气质由于这股纯然的浪漫而完美融合在一起。
年轻的爱神脱离出浮雕,踏在地板之上。
少女已经离开,唯余一块毛毯落在地上。
他俯身拾起,上面遗留的温度和濡湿的触感藤蔓般缠上指尖,拥抱所尝到甜美气息再次被唤醒,在脑海里叫嚣。
黄金羽毛披覆的翅膀由脊背相连的根部往外滚上灼热的红。
白皙的脖颈处浮起繁复而诡异连绵的花纹,一闪而逝。
额发遮住眼眸,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拔出了嵌在浮雕上的匕首,它很轻便,也很小巧,皮革包裹的握柄上有着常年使用留下的白印,能看出主人惯用发力的手。
普绪克拒绝他的靠近,对一切陌生的未知都保持着绝对的戒备。
不过短短一瞬显露出的脆弱和毫无防备,并不是对于他的……而是,透过他,看见了什么其他人的模样。
阴影落在壁画上,对那银箔上坐着的少年说道:“没有关系。”
“今夜注定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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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完完全全由金银珠宝堆砌而成的屋宇,就是国王的寝殿,也绝不可能奢靡到如此地步。
但……说是囚牢也不一定。
普绪克跑到了大殿的门口,脑海里只是刚刚浮现出逃的念头,那郁郁葱葱的森林就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自动开道,展露出的是一条绝路。
——悬崖。
她不死心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却也是万丈深渊。
普绪克咬了咬牙,退了回来。
“咕——咕~”
她坐在了大殿的台阶之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从醒过来到现在,只吃了个芝麻糕,如今已是饥肠辘辘。
“好夫人,您为何要想着离开呢,为什么不来尝尝这丰盛的一顿佳肴,可口浓厚的酱汁已经抹上面包,腌好的鱼肉配上一口甘甜的葡萄酒,黄昏的乐手时刻为您歌唱!”
普绪克拖着疲惫的身子,坐进了那半圆形的餐桌前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