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场去替死去的人原谅活着的李承泽。

这种怒意更是由心底升起，范闲招摇的进了二皇子府，一眼就那人眉眼都是笑意但却淬了冰霜，漂亮的面皮与凛冽的气质几经融合，一副单薄的身躯竟然像是担了说不尽的重担，可这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只会让范闲觉得他真的又可怜又可悲，好看还摸不透。

可心疼也是一瞬间，燎原的是怒意，他把李承泽踩在脚底下的时候甚至想过就同归于尽算了，一了百了。

注定是不欢而散的结局，范闲还揣着怜悯希望他停手，可李承泽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摇了摇头，毫不犹豫的拒绝，那表情太决绝，一时间范闲都不清楚到底是谁该求个宽恕。

他抛下最后一句：我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便落荒而逃。

这句话在把李承泽本来石头一样的心扎碎了，他想明白了也不敢信，怎么就恶心了呢？

李承泽实在撑不过这句话，他当晚便开了酒，这酒量不是很好，两三番便喝了个大醉，朦胧之间梦到有黑影翻墙而来，看清楚了便知道那是范闲。

梦里范闲说了什么，李承泽已经不清楚，唯有记得一句，在浓郁的酒香中发酵，说出的语气像是在祈求。

“我保你一世平安，你停下好不好？”

李承泽想了想，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范闲，那你可要好好保我。”

话音刚落，李承泽便陡然落入了一个用力的拥抱，力道之大让他觉得骨头都有些麻，但是向来怕疼的二殿下也没有任何抱怨，只贪恋的放松了身子，伸手轻轻环住了对方的背脊，彻底沉入了黑暗。

——好，梦里就顺着心意说，你说什么我都信，怎么都好。

李承泽醒的时候天色已大亮，屋里还是有浓郁的酒气未散，酒壶杯盏红楼葡萄落了一地狼藉，一看就是醉的厉害，而他起身愣愣地坐了一会儿，便舒然露出了笑意。

“必安，差人进来收拾东西。”

谢必安闻声进门的时候，李承泽正在伸着懒腰活动筋骨，很难把昨晚那个着将他赶走的人，与现在的他联系在一起。

“殿下，是否备一下醒酒汤？”

李承泽垂首低眸想了一下，转而回脸冲他摇摇头。

“不必，我醒了。”

他笑得很开心，难得没有任何虚假的算计，就像一个稚子收到了喜欢的礼物，这副样子谢必安细数，当真没有瞧见过几次。

“只是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那是个很好的梦，李承泽心想，可惜太假了，他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梦到范闲那么温柔的哄他，还用力地抱了他一下。

李承泽觉得梦醒以后他应该是要哭的，可是没有，他只是笑着。

那是他永远破碎的美梦，让他最后一次体会到了切切实实的温暖与在乎，都通过一个拥抱全力宣泄，哪怕这只是他的自我欺骗。

这个梦一直陪李承泽走到了最后，期间范闲也找过他两次，劝他不要再继续了，是必输的局，可李承泽没有再次喝醉，也就一次次回绝了。

不可能收手的，是南墙也要亲自去看一眼，那没有被当作磨刀石的人，并没有被糟蹋了一生，也就没有理由劝他宽容。

但落子定局，那一杯毒酒入了喉，李承泽又无端想起了那个梦，他看着范闲站在不远的地方，想开口说一句：要不你真的抱抱我吧？

却到死都不敢开口，随口而言两个心底的愿望说的痛快，这最重要的一句却被咬破了碾碎了硬生生咽了下去，随着毒酒流入四肢五骸，终于在凉透了的血里缓缓沉寂了。

李承泽走的挺不舒服，到死也不知道范闲其实真的偷偷抱过他一次。

并不是他的梦。

那天范闲怀揣着怒气走了，半路上遇到王启年，话也不多说便拖着王大人去喝酒，想学前人一醉解千愁。

范闲喝的痛快，王启年怕出什么事没敢喝多少，等到酒过一半，他看着范闲摔了酒壶，瘫在了桌子上喃喃自语。

王启年以为是在二皇子那里受了气，应该是在小声骂人，也就没有去听个仔细。

但其实范闲说的是，我没有觉得恶心，我只是难受。

越说越心结难解，范闲虽然酒量好，存了些理智但也已是半醉，借着酒意他忍不住起身，不顾王启年的阻拦，直接踏上月色，翻身进了二皇子府。

王启年一边心想坏了坏了不会打起来吧，一边轻车熟路地给人把风，心想一有动静自己就马上冲进去。

范闲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屋子的狼藉，李承泽坐在一堆酒里面，已经是醉醺醺的样子，有些迷茫地抬眼，仔细瞧了好久，突然哑着声音像是带了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