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则是瞬间敛起了刚才嬉笑的神情，郑重地给敖丙行了一礼。“老臣参见小殿下，一别数年，小殿下可安好？”

那一声小殿下，彻彻底底乱了敖丙的心神，自父亲过世，他获封亲王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唤过他，那些跟在他身旁的人，或恶毒，或虚伪，或敬重，却再少有人真的像长辈一般，放下皇权的纷争与天下的动荡，问他一句是否安好。

哪吒见状在旁边轻轻戳了敖丙两下，敖丙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架住他的胳膊，颤抖着声音回他。“我一切都好，劳先生挂心了。”一声先生，一句小殿下，两人好像回到了曾经风平浪静的京城。而正当二人沉浸其中时，哪吒非常不合时宜地开口了。

“老师，原来您不是只会说蜀中方言啊。”这句话让刚才太乙对几年不见的哪吒生出的稳重滤镜碎了一地，好像他还是当时那个整日把书院折腾的鸡飞狗跳的小孩。

“先生乃是三代帝师，怎能只会说方言，便说精通各地方言也不为过吧。”敖丙回想着当年的事，对哪吒一一讲道。“当年我皇爷爷入太学便是先生同窗伴读，我父王的功课也是先生所授，我曾也差一点，便拜入先生门下了，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后面生了那样的变故。”

突然他又好像想起什么，惊奇地盯着哪吒，“对了我想起来了，当年父王是为我选好了伴读的，说是他最信任的暗卫家的小儿子，与我年龄相仿，性格相佐，刚好一同读书练武，将来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果然，该有缘的人，无论过去多久，无论经历多少磨难，也终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注定地相遇。哪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悄悄牵住了敖丙的手。敖丙原本觉得在先生面前如此这般有些失仪，想要挣脱开来，没想到今日哪吒攥的格外紧，他又不想动作过大惹人注目，便任由他去了。

当然，他们的小动作被见多识广的太乙看了个清清楚楚，只是并未当众拆穿他们罢了。

他们三人就这样坐在院中聊了一整夜，由近日见闻，聊到京城近年的情势变化，到后面竟然还被哪吒扯着聊到敖丙小时候的事，最后还是敖丙先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这才准备从院中离开。

临别时，站在书院门口，太乙又对着敖丙行了郑重的一礼，“殿下，老臣虽不满今上所为，隐居在此，但若有需要之处，老臣必然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请殿下万万保重。”

这次敖丙没有拒绝他的礼，而是后退一步，向他回了一个大礼。

此时书院中的孩子们已然开启新一天的晨读，朗朗的书声响遏行云，好像在对着这个日薄虞渊的王朝，发出新的呐喊。

第19章

下山的路上，两人便细细思索着近日发生的所有事，心里莫名的升起些怪异的感觉，却又不知究竟怪在何处，如何形容。良久之后，还是敖丙先开了口。

“我先前便疑惑，半闲书院名满天下，你两个哥哥当年虽小有功名，但京城多少达官显贵想把家中子侄送进去都难求一帖，你那张拜帖又是从何而来。我原以为是书院先生看重你机敏聪慧，如今想来，天下机敏之人何其多，为何单单应了你，想必是你父亲生前为你所谋，可见......”下句他没有说，也不知该不该说，但哪吒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可见世间并没有那么多巧合，所谓巧合，多半有其中因果所在，既如此，他们又怎会就这样巧，这样顺利的查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两人都心知肚明，但两个人都没有点明，他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也许一直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如今他们所说的话，便随时有可能落入对方耳朵里，他们尚不知对方目的为何，甚至不知是敌是友。

直到他们下了山，坐上马车，也没有再提任何与冤案、证据等有关的话题，更没有将书院中发生的事透露分毫，只是商量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回府后，他们也只敢再三确定房外无人偷听，再派申小豹小心守卫，才敢继续商议正事。

意识到他们的身边并不安全后，两人也开始计划着回京的行程了，毕竟此次洛阳一行主要是为追查证据，眼下证据已然到手，身边还有可能混入了内应，他们自是不敢再多待下去了，京城虽风云诡谲，但宁王府至少比洛阳鱼龙混杂的府邸更安全。

做出决定的第二天，他们便派人快马加鞭上报宫中，称敖丙病已大好，新年没能随驾侍奉已是失礼，十五上元佳节万万不敢再耽误。皇上自然也更希望他们早日回京，免生事端，便欣然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