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苦笑。他当然知道苏心不同。过往所遇女子皆爱他风流倜傥，甚至许多美人也表明愿意和他露水情缘；唯有苏心会在听他讲江湖轶事时，突然问：“楚公子可曾想过一生只守着一人？”那时她眼底闪动的光，像极了他在大漠见过的星子——明亮却遥不可及。他记得他肯定回答后她却不信任的眼光，猜测自己还是被风流多情的名声所累，但是一时也无法证明自己的心意，只能暗暗着急。

夜色如水，四人下船投栈。河畔客栈的临水阁楼上，苏心倚着雕花木栏，指尖轻轻拨弄着从隔壁画舫借来的琵琶。她沉迷古风多年，古典舞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最爱的却是琵琶，曾经更是因为一首《琵琶语》苦练好几个月。

在试了几个音色后，琴音一转，她弹起了《新鸳鸯蝴蝶梦》，伴着前奏弹完，她忍不住跟着轻唱--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明朝清风四飘流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爱情两个字，好辛苦

是要问一个明白，还是要装作糊涂，知多知少难知足

看似个鸳鸯蝴蝶，不应该的年代，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花花世界，鸳鸯蝴蝶，在人间已是颠，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温柔同眠......”

她的声音在夜色里荡开，似叹息，又似自嘲。河风微凉，吹动她的衣袖，琵琶声时而激越如浪，时而低回如絮，仿佛在倾诉一场无疾而终的相逢。她知道自己不该沉溺，楚留香的官配似乎是叫张洁洁来着，不是她。既然注定只能做一个过客，又何必空欢喜一场呢？苏心不停在心里劝解自己，可指尖下的弦却背叛了她的理智，像是要把所有说不出口的遗憾、心动、犹疑，统统倾泻在这寂寂长夜里。

楚留香原本只是倚在窗边饮酒，听到第一句歌词时，指尖便微微一顿。那歌声太清醒，又太孤独，像是一个看透红尘的人，偏偏又被红尘所困。他不由抬眸望去，隔着满江灯火，只能隐约看见她侧脸的轮廓，却仿佛能感受到她指下那股压抑的情绪。听见那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他轻叹一声，酒杯悬在半空，竟忘了饮下。

胡铁花原本正和姬冰雁划拳，听到歌声后猛地一拍桌子，酒碗都震得跳了起来——

“好！这嗓子绝了！比秦淮河上那些咿咿呀呀的强多了！”

姬冰雁难得没反驳，只是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低声道：“这词也是十分触动人心。”

等到一曲毕了，苏心又随手弹了几支曲子，却不再开口。等楚留香第三次抬手欲叩门时，雕花木门上的光影忽然暗了——是苏心吹灭了房内的烛火。他收回的手悬在半空，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第12章 神水惊变

一夜过去。天光倾泄。四人弃船换马，继续赶路，最终苏心还是和楚留香共乘一骑，理由是这样更快些，免得行路太快她坠下马去。但尽管如此，苏心也让自己坐的笔直。一日下来只觉得是腰酸背痛，第二日还是没忍住靠了下去。弄得她整天都是脸红红的，就这样赶路过了三日。

“按照这地图所示，翻过前面那座山，就能看到神水宫的入口了。”姬冰雁回头对身后三人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凝重。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江湖传闻中这位水母阴姬十分霸道不讲道理，但愿她会相信我们。“

山路越来越窄，两侧峭壁如刀削般陡立。转过一道山坳，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雾气缭绕的山谷中，隐约可见一座灰白色的宫殿依山而建，四周环绕着碧绿的深潭。

“那就是神水宫。”楚留香低声道，“据说宫外那些潭水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机关重重，擅入者十死无生。”

四人翻身下马，沿着唯一一条石桥前行，桥面湿滑，桥下黑水无声流动。走到桥中央时，姬冰雁忽然停下脚步，鼻子微微抽动。

“有血腥味。“他轻声道，判官笔已经拿在手里。

话音刚落，桥下水面突然炸开，数道银光激射而出！楚留香反应最快，揽住苏心腰身一转，挥舞折扇叮叮当当挡下了大部分暗器。剩余的也都被姬冰雁胡铁花尽数拦下。

“神水宫就是这样待客的？”胡铁花大声喝道。

宫殿方向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白衣女子掠过朱檐，月光下泛着泠泠寒光。雪色纱袍被银丝腰带束出一截纤腰，随她足尖轻点瓦檐的动作微微晃动，宛如冰湖上骤起的涟漪。她立在高处，冷白的脸半掩在纱袖后，只露出一双幽潭似的眼睛——那眼里似凝着霜，偏生眼尾微微上挑，无端透出几分艳色。夜风掀起她腰间银铃，却未闻其声，原是铃舌早被摘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