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进来时折扇轻摇，风姿依旧，可扇面上早已沾了尘灰，不复往日雪白。他目光扫过客栈角落，在几个看似寻常的食客身上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苏蓉蓉最后一个踏入客栈，罗裙下摆沾着草泥，发间簪着的银钗微微晃动。少见的美貌引得众人窥探。她毫不在意的径直走向柜台，指尖轻轻叩了叩台面：“掌柜的，一壶滚水，要现烧的。”

店小二很快就提来一壶滚水，却见她手腕一翻，一枚三寸银针已无声出现在她指尖，针尖在壶口轻转三圈，收针时银光依旧雪亮。她这才微微颔首，将几枚青碧的药丸投入铜壶中。

四人围桌而坐，待酒菜上桌，胡铁花抓起酒坛倒了一大碗，仰头就灌下一大口，“他娘的！”他重重放下酒碗，眼底燃着怒火，“再这么赶下去，马都要累死了！" ”

四周的嘈杂声似乎小了些。角落里几个江湖客交换着眼色。

苏蓉蓉算着时间，素手执壶，水流划出一道淡翠的弧线，药香顷刻间盖过了客栈里的酒香。

楚留香看着她被热气熏得泛红的指尖，“蓉蓉，你也该歇...”话未说完，一杯药茶已推到他面前。

“趁热。”她声音很轻，又给姬冰雁一杯。

姬冰雁一饮而尽后才对胡铁花道：“马累死了，就用轻功跑。”

胡铁花瞪眼：“你——”

“好了。”楚留香轻轻打断，夹了一筷子酱牛肉放到胡铁花碗里，“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

苏蓉蓉也递过一杯药茶给胡铁花，最后才给自己倒满。

四人沉默地用着饭，筷子偶尔碰触碗盘的声响在凝重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胡铁花扒饭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腮帮子鼓胀着也顾不上说话；姬冰雁细嚼慢咽，可眉心那道竖纹始终没有舒展；楚留香执箸的手依然优雅，却时不时望向窗外天色；苏蓉蓉小口抿着清粥，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楚留香微蹙的眉间。

饭毕，苏蓉蓉执壶斟茶，青瓷杯盏再次推到楚留香面前：“楚大哥，你再饮一杯，”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的脸色不太好。”

楚留香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忽听“啪嗒”一声轻响——

窗棂上跌落一团灰影。

楚留香身形一闪，人已掠至窗前。一只信鸽奄奄一息地躺在窗台上，左翼羽毛焦黑，腿上绑着的竹筒裂开一道细缝，渗出的血迹已经发褐。

“是红袖的飞奴！”楚留香瞳孔骤缩，心中那股不安猛然如烈火烧心。这种西域信鸽能日行千里，羽毛焦黑分明是穿过火场的痕迹。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竹筒中的信笺，向来含笑的嘴角瞬间绷成一道冷硬的直线，显出一丝罕见的失态。

薄如蝉翼的纸上只有十个被血晕开的字：

「苏心被石观音掳去，速救。」

楚留香把信笺递给众人，握着信笺的指节泛出青白；那双总是风流含情的眼睛，此刻黑沉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下暗涌着滔天巨浪。

“哗啦——”胡铁花手中的酒坛砸在地上，碎片四溅，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漫。“老子这就去宰了那老妖婆！”他怒吼一声，转身就要冲出门，却被姬冰雁一把扣住手腕。

“从这里到大漠至少要十日。”姬冰雁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可手背上的青筋却暴突如虬龙，“你这么冲出去，是想死在半路？ ”

胡铁花额角突突直跳，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可心丫头等不了！那老妖婆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苏蓉蓉的声音也是微微发抖，“无花是不是早就看穿了我们的计划？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就去了东海抓走心儿……”

楚留香的指节轻轻敲击桌面，越是心急他越是冷静：“红袖这只‘铁翅奴’本是西域异种，平日能日飞千里...如今翅膀焦了，估计是三日才挣扎到这里。”他展开随身地图，指尖在东海与大漠之间划出一道锋利的轨迹，“石观音的人带着心儿应该走不快，而且他们需要补给，算时间他们应该是这条路线。”

姬冰雁突然从怀中抽出一卷粗布图纸递给楚留香，竟是一幅详尽的大漠路线图：“以前从西域商队换来的情报图。应该用的上。”

楚留香将两幅地图摆在一起，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声音低沉而清晰：

“老胡，姬兄。”他抬眼看向二人，“你们一路直奔魔鬼城。”手指沿着大漠边缘划出一道弧线，“埋伏在石林洞府外围，探听所有消息。若发现可疑的商队请务必设法探查。”

楚留香转向苏蓉蓉，“蓉蓉回东海。回去查看红袖、甜儿的情况。”他的手指按在地图上一点，示意道:“然后你与红袖、甜儿在沙洲镇接应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