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晚，楚留香一行三人混在入城的人流中。苏心脸上缠着头巾，只露出小半的脸苍白如纸，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又渗出血来，连日的奔波让她虚弱不堪。楚留香一手揽着她的腰，让她大半重量倚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稳稳地牵着一匹骆驼——那是他们在半路凑巧遇上的，那晚逃散的骆驼。

“再坚持一会儿。”他低头在苏心耳边轻声道，“前面有家客栈，我帮你换药。”

苏心微微点头，睫毛轻颤。她能感觉到楚留香的手指在她腰间微微收紧。

曲无容走在他们身侧，面纱换成了普通西域女子的面巾，只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睛。她的右臂伤口已经止血，但动作仍有些僵硬。她刻意落后半步，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她突然停住脚步，对楚留香道:“我去弄点东西，我们三个人这个样子太容易暴露了。你先带她去前面的客栈。”说完就混进人流去了。

客栈名为‘西风驿’，是黑水城最大的商队落脚处。楚留香要了一间僻静的上房，进门后立刻闩上门栓。

“忍着点。”他扶着苏心坐在床榻边，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从怀中取出苏蓉蓉事先准备的药囊，里面是上好的金疮药和干净的细麻布。

苏心乖乖伸出手腕。楚留香小心翼翼地解开原先的包扎，当那些深可见骨的勒痕再次暴露在眼前时，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很疼吧？”他问，声音低哑。

苏心摇头，却在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不自觉地缩了一下。楚留香立刻俯身，轻轻往伤口上吹气。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缓解了些许刺痛。

“都怪我。”他一边重新包扎，一边低声道，"早知道还不如让你和我去..."

“不怪你。”苏心用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你已经为我想的很周全了。”

楚留香突然握住她的手指，他抬头，那双总是含笑的眼里此刻翻涌着深沉的情绪：“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咚咚咚！”三下规律的敲门声。

“东西我弄来了。”曲无容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

楚留香起身开门，只见曲无容闪身而入。她将一个粗布包袱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西市的胡商那里顺来的。那老头专做黑道生意，东西齐全。”

包袱摊开，里面赫然是几套粗布衣裳、染发用的胡杨树脂膏、几撮不同颜色的毛发，还有几张半成品的人皮面具。最底下甚至压着一个小瓷瓶，标签上画着波斯文字。

楚留香拿起瓷瓶轻轻一晃，眼中闪过赞许：“易容胶？这可是好东西。”

“顺手拿的。”曲无容轻描淡写地说，但右臂的伤口明显又渗出了血迹——显然这‘顺手’并不轻松。

苏心注意到她黑袍下摆沾着些许沙土，袖口还有一道新鲜的裂痕：“曲姐姐，你遇到麻烦了？”

“有个胡商护卫眼神太利。”曲无容坐到窗边，就着月光检查右臂的伤，“耽误了点时间。”

楚留香已经利落地开始调配易容材料。他将胡杨树脂膏与茶末混合，在掌心揉搓成适合肤色的黏土状：“那护卫？”

“死了。”曲无容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仰头灌了一口，“在这里死个把人没人会在意。”

苏心接过楚留香调好的膏体，指尖沾了些许，开始沿着自己的下颌线涂抹。这易容术是苏蓉蓉亲手所教，没想到这么快又派上用场。只是如今手腕伤口未愈，动作比往常慢了许多，指尖也因疼痛而微微发抖。

楚留香余光瞥见她的吃力，却没有立即帮忙，他知道苏心的倔强。他只是将一盏油灯往她那边推了推，让光线更亮些。

另一边，曲无容已经摘下了面纱，露出那张被疤痕覆盖的脸。楚留香取了些深色的药膏，指尖在她颧骨的伤疤上轻轻一抹，原本狰狞的痕迹顿时变得模糊。他的动作很快，却又极细致，仿佛在修补一件珍贵的瓷器。

“别动。”他低声道，用一支细笔蘸了灰褐色的颜料，在她眉骨处描画。

曲无容僵着身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楚留香。她从未让人如此靠近自己的脸，更别说触碰那些丑陋的疤痕。可此刻，楚留香的呼吸平稳，眼神专注，修长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描画，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易容对象。

他竟对她毫无防备。

曲无容的指尖无意识地抵在腰间的短刃上。如此近的距离，若她突然出手，这个名满天下的楚香帅必死无疑。她甚至能想象到匕首刺入他心口时，他眼中可能会浮现的错愕。

可楚留香依旧专注地为她描画眉骨，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脸上的疤痕，没有一丝迟疑。就好像...他真的相信她不会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