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她猛地弓起背，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刀面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心口的疼刚退下去，眼睛又突然炸开尖锐的刺痛，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同时扎刺。她下意识捂住双眼，指腹立刻触到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细流，滴在积灰的水泥地上。

是血。

她的眼睛在流血。

这个认知像块冰砖砸在天灵盖上，疼得她浑身发抖。她想起三个月前解雨臣把她送到雨村时，特意请的那位老中医捻着胡须说：“姑娘这双眼是哭过太多回，得慢慢养，急不得。”想起张起灵沉默地坐在廊下，用浸了自己血的布巾给她擦眼，指尖的温度透过粗布渗进来，烫得她鼻尖发酸。想起阿宁跑遍杭州城给她买雪蛤，说“碎玉多补补，等开春就能看见漫山的玉兰花了”。

他们费了那么多力气，才让她重新看见光。

可现在，她又要瞎了。不，比瞎更残忍——这双眼睛正在以流血的方式剥离这个世界，像在为她曾见过的温暖赎罪。

蛊毒突然在心脏处炸开，剧痛让她像条离水的鱼在地上抽搐。恍惚间，汪灿的脸在眼前晃——那个总低着头、说话声比蚊子还轻的男人，每次给她送“药”时，手腕上的银镯都会发出细碎的响。她那时只当是普通饰物，此刻却清晰记起，镯子里嵌着的黑色粉末，是汪家豢养子母蛊用的尸泥。

原来他给她喝的不是解药，是他自己的血。用汪家人的血做引暂时锁住蛊毒，却像埋下颗定时炸弹，只等她情绪崩溃的瞬间，炸得她粉身碎骨。

“为什么……”血从眼角淌进嘴里，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她不懂，汪灿明明也是汪家的受害者，为什么要帮张海清害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把她拖进更深的地狱？

视线里的黑暗开始旋转，像被狂风卷起的墨汁。那些曾清晰的画面碎成玻璃碴——雨村的阳光落在张起灵发梢，阿宁把桂花糕塞进她手里时的笑，吴邪骂她“小笨蛋”时眼里的温柔，还有解雨臣临走前摸着她的头说“哥很快来接你”。

哥……

她想起解雨臣，那个总穿着粉色衬衫、打戏漂亮得像跳舞的哥哥。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是汪家人，却还肯把她护在身后的人。可她现在这副样子，怎么有脸见他？

蛊毒再次爆发时，她听见自己的尖叫撞在仓库铁皮顶上，又弹回来砸在心上。手指胡乱抓挠着地面，指甲缝里塞满尘土和铁锈。血顺着脸颊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她扭曲的脸——那上面还留着吴邪的巴掌印，江子算的抓痕，和张起灵最后看她时，那片深不见底的失望。

不知过了多久，抽搐渐渐平息，只剩下微弱的喘息。汪碎玉平躺在冰冷的地上，睁着流血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世界彻底变成死寂的黑，连雨声都听不见了，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像敲在棺材板上的闷响。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吹口哨，调子轻佻，是瞎子常哼的《游园惊梦》。想抬手打招呼，胳膊却重得像灌了铅。

“啧，这才几天不见，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瞎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戏谑，却掩不住发紧的颤抖。汪碎玉的睫毛颤了颤，血痂把眼皮粘得死死的，怎么也睁不开。

“瞎子叔……”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几乎不成调。

瞎子蹲下身，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擦她脸上的血。他的动作很轻，避开了流血的眼睛，可她还是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僵硬。她记得瞎子的手总是稳的，玩枪时稳，解机关时稳，哪怕被粽子追得跳悬崖，手抖都不抖一下。

可现在，他在抖。

“别乱动。”瞎子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再淌血，神仙都救不了你。”

他背起她的时候，汪碎玉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解雨臣的龙涎香。她突然想起，瞎子总爱往解雨臣身边凑，会偷偷藏起解雨臣用过的发带，会在解雨臣受伤时，背着人红眼睛。

原来瞎子喜欢她哥。

这个认知让她鼻子一酸，眼泪混着血淌下来。她想起解雨臣给她的信里写：“瞎子叔是好人，有事可以找他。”原来哥早就知道，早就为她铺好了路。可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你哥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能扒了我的皮。”瞎子突然开口，脚步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自嘲，“跟着他值吗，委屈受了，命都快没了。”

汪碎玉把脸埋在他背上，不敢说话。她怕一开口，眼泪就会决堤。

雨还在下，打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瞎子的脚步很稳，踩在积水里没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汪碎玉能感觉到他在往城外走，远离医院，远离杭州城，远离那些让她疼到窒息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