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雪，该下得很大了吧。黑眼镜想。那个怕冷的姑娘，或许此刻正抱着装着古籍的行李箱，在哪个背风的角落发抖呢？她会不会像当年在黑风口那样，等着某个踏着风雪而来的人？

黑眼镜拧大油门，风声灌进耳朵，像谁在低声哭泣。他知道，从他们跨上摩托车的那一刻起，有些事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总爱把疼藏在笑里的小姑娘，终究还是把所有人都拖进了这场漫天风雪。而他们这些亏欠过她的人，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追，追着那列载着她的火车，追着一个或许早就注定好的结局。

雨还在下，像是永远不会停了。黑眼镜抬头望了望天，乌云压得很低，像块浸了水的黑布，要把整个世界都盖起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橘子糖，糖纸已经被汗湿透了，黏在皮肤上，像道永远揭不掉的疤。

前面的张起灵突然加快了速度，摩托车的轰鸣声在雨夜里格外清晰，像声绝望的嘶吼。黑眼镜知道，他是在怕，怕赶不上，怕那个小丫头，这次真的不等他们了。

吴邪的车差点追尾，他骂了句什么，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黑眼镜看见他在抹脸，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胖子在喊“小哥你等等”，声音里带着哭腔。

黑眼镜闭上眼睛，雨还在砸，像要把他的骨头都砸碎。他想起汪碎玉最后一次给他换药，说“瞎子哥哥，等我回来，你骑摩托车带我兜风”，她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可东北那么大，雪那么深，她一个人，能走多远呢？

摩托车还在往前开，雨还在下，路好像没有尽头。黑眼镜突然觉得，他们追的或许不是火车，是那个被他们弄丢的、总爱往嘴里塞山楂糕的小姑娘，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甜得发苦的日子。

而东北的雪，已经开始下了。

第97章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解雨臣的皮鞋踩在站台积水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上爬，像汪碎玉后心那游走的蛊痕。火车的尾灯已经缩成了一点猩红，最终被浓稠的夜色彻底吞没，铁轨尽头只剩下呼啸的寒风，卷着碎雪粒子打在他脸上，生疼。

他掏出手机，第五次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依旧是冰冷的忙音，指腹在屏幕上磨出热意。

“操！”解雨臣猛地将手机砸在铁轨上，金属机身撞在碎石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屏幕瞬间裂成蛛网。他很少失态，哪怕当年解家被对家逼到绝境，他握着刀，脊背都挺得笔直。可现在，他看着那摊碎裂的光影，突然蹲下身，指节死死抠着铁轨间的石子，指缝渗出血来也浑然不觉。

旁边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递过来的纸巾被他挥开。那时他以为找到她就好了，以为用最好的抑制剂，用最珍贵的药材，总能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风里突然混进山楂的甜香，解雨臣猛地抬头，看见站台角落里有个卖冰糖葫芦的小摊。红灯笼在风里摇晃，映得那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果子像血珠。他走过去，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来一串。”

老板递过来时叹了口气：“刚才有个穿米白毛衣的姑娘也买了一串，跟你一样，也是往哈尔滨去的。

解雨臣的手指在糖葫芦签子上攥出红痕，糖衣化在掌心，黏得像眼泪。他想起今早给她换药时，她趴在床上，后心的皮肤烫得吓人，抑制剂的针管刚扎进去就被她攥住手腕。

她没说话，只是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块银锁，塞进他手里。锁身被体温焐得温热，背面被她用小刀刻了个歪歪扭扭的“臣”字。“哥，我改了两次呢，”她笑起来，眼角却有泪，“第一次刻‘汪’，后来刻‘解’，现在......”

现在她带着这把银锁去了东北，去了那个连张家族人都讳莫如深的老宅。解雨臣咬了口糖葫芦，糖衣的甜混着山楂的酸，在舌尖炸开，酸得人眼眶发烫。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黑眼镜的短信。他盯着那行“我们都往东北去了”，突然想起汪碎玉总说：“哥，瞎子哥看你的眼神不一样。”那时他只当是小姑娘的玩笑，直到某次黑眼镜替他挡下仇家的刀，后背插着半截匕首，还笑着说：“花儿爷，这加班费得翻倍。”

他摸出烟盒，手抖得厉害，打火机打了七次才点燃。烟雾呛得他咳嗽，眼泪却趁机滚了下来，砸在冰冷的铁轨上，瞬间凝成细小的冰粒。可他没护好。让她在汪家各一个苦了那么些年，让她被汪家人种下子母蛊，让她在他找到她之后，还要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独自闯进冰天雪地。

站台广播里响起清冽的女声，提醒下一班列车即将进站。解雨臣掐灭烟头，起身时膝盖发出咔哒的脆响，像他刚才砸碎的手机屏幕。他朝着出站口走去，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拉得很长，像根被寒风冻硬的铁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