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长生债

瞎子的酒壶空了，他捏着壶底晃了晃，苦笑漫上嘴角：“那玉佩丢了之后，我以为能安生，没想到才是噩梦的开始。”

“头三天只是做梦，梦见那穿青裙的姑娘站在床头，不说不动，就直勾勾地盯着我。她的眼睛是黑的，没有眼白，看着就像两口井，深不见底。我吓得想醒，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直到天快亮才能喘口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到第四天夜里，她开始说话了。”瞎子的声音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她说‘还我东西’，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贴着耳朵说的。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感觉她的头发缠上我的脖子，冰凉冰凉的，带着股土腥气。”

胖子忍不住插了句：“他娘的，这女鬼够执着的。”

“何止执着。”瞎子灌了口不存在的酒，喉结空滚了一下，“第七天夜里，我刚闭上眼，就听见吹吹打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办喜事。我以为是幻觉，可那声音越来越近，唢呐、锣鼓、鞭炮声，吵得人脑仁疼。”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床前突然亮了，红绸子从房梁上垂下来，上面还挂着大红花。接着就看见八个纸扎的侍女，穿着粉色的袄裙，脸是用白纸糊的，画着红脸蛋，手里端着托盘，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她们的关节是用竹篾做的，走起来咯吱咯吱响，停在床边时，其中一个纸人伸手来扶我。那手硬邦邦的，指甲涂着红漆，我吓得浑身发抖，却被她们架着坐起来，套上了件大红的婚服。那衣服重得像灌了铅，领口勒得我喘不过气。

“门外传来脚步声，八个纸扎的轿夫抬着顶八抬大轿进来了，轿帘是红绸的，绣着龙凤呈祥。轿门打开，里面坐着的正是那个青裙姑娘，可她身上的衣服换了，变成了凤冠霞帔，珠翠满头，脸上盖着红盖头，看不真切模样。”

“纸人们架着我朝轿子走，我的脚像踩在棉花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到了轿前，她们按着我的头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每一声吆喝都像锤子敲在我心上。拜完堂，那姑娘的盖头被风吹起一角，我看见她的脸——根本不是人脸，而是块烧焦的皮，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眼睛的地方是两个黑洞。”

“我当时就吓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瞎子的手指抠进椅子扶手，指节泛白，“等我再醒过来，就看见九爷坐在我床前，旁边还站着齐八爷。齐八爷拿着罗盘，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看见我睁眼，叹了口气说‘总算醒了’。”

吴邪心头一动：“齐八爷？齐铁嘴？”

“就是他。”瞎子点头，“那时候他还年轻，头发没白多少，可本事已经不小了。我听见他跟九爷低声说‘这东西已经成了气候，怨气太重。再说他拿了人家的玉佩，因果结下了，强行驱邪怕是会遭反噬’。”

“九爷问他‘就没办法了？’齐八爷摇头，又点头，说‘办法倒是有，就是凶险，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两人嘀咕了半天，齐八爷才走过来，摸出张黄符贴在我额头，那符纸一贴上就发烫，我浑身像被火烧，疼得嗷嗷叫，没一会儿又晕了过去。”

“这次醒来是在三天后，九爷还守在床边。我一睁眼就觉得不对劲——白天的太阳看着灰蒙蒙的，像隔着层毛玻璃，可一到晚上，哪怕是月光，都亮得刺眼。更邪门的是，我能看见墙里的老鼠跑，能看见房梁上的灰尘飘，甚至能看见九爷肩膀上站着个小老头，穿着清朝的马褂，正眯着眼看我。”

“我吓得大喊‘九爷，你肩上有东西！’九爷却只是叹气，说‘你看看自己的眼睛’。我摸出镜子一照，魂都飞了——我的瞳孔变成了深灰色，在暗处还会发亮，跟猫眼睛似的。齐八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抱着胳膊说‘这是阴阳眼，能看见阴阳两界的东西’。”

“他说这话时，我看见他身后跟着个穿青裙的影子，正慢慢朝我飘过来，最后贴在我后背上。那一瞬间，我感觉后背像压了块冰，冻得骨头都疼。”瞎子的手抚上后背，像是在摸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齐八爷说‘她缠上你了，你拿了她的玉佩，断了她的轮回路，这因果必须还。你得度化她，让她放下执念，不然你们俩就得一直耗着，直到你油尽灯枯’。”

“我问他怎么度化，他却只是摇头，临走时叹了口气，说‘解不开的结，欠不完的债，九门的人啊，就没一个能轻巧活到老的’。”

书房里静得可怕，玉兰树的影子在地上晃，像谁在无声地摆手。吴邪想起爷爷说过的齐铁嘴，说他算卦奇准，却总说“天机不可泄”，原来他早就看透了九门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