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就要下床，双脚刚沾地就踉跄了一下，原来输液管还缠在脚踝上。她低头看见那截透明的管子，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疯了似的往下扯，针头在皮肉里搅动，疼得她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护工赶紧扑过去想按住她，却被她狠狠推开，后脑勺撞在衣柜上，眼前一阵发黑。等她晃过神来，汪碎玉已经扶着墙站起来，一步一拖地往门口挪，后腰的伤口被牵扯得裂开，血渍在白裤上洇出越来越大的痕迹，像朵开败的红梅。

“我要去找他……”她喃喃着，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说过要带我回家的……他不能说话不算数……”

门框被她抓得咯吱响，指腹蹭掉了漆，露出底下的木色。她想起解雨臣在瞎子那找到她得时候。他说“别怕，哥带你回家”，声音哑得像哭过，可现在这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她害怕，他也不要她。她救过命的吴邪，都能说抛弃就抛弃她，更何况一个才找回自己不久得哥哥，果然，都不能相信吗？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护工刚要喊“解当家”，汪碎玉已经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手还没碰到门把手，门就被从外面推开。

解雨臣提着药箱站在门口，西装外套敞开着，领带歪在一边，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他看见汪碎玉手腕上的血，后腰渗出的红渍，还有掉在地上的输液针，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碎玉！”他两步跨过去扶住她，指尖刚碰到她的胳膊，就被她甩开。

汪碎玉抬起头，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眼睛红得吓人：“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把生锈的刀，一刀刀割在解雨臣心上。“别动，你伤口裂了。”解雨臣的声音放得极柔，小心翼翼地再次伸手去扶她，这次没被甩开。他能感觉到她在发抖，不是冷的，是怕的，像只被暴雨淋透的小猫，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要竖起浑身的尖刺。

“放开我！”汪碎玉挣扎着，后腰的疼让她眼前发黑，却还是梗着脖子，“我不需要你假好心！你们都一样，就会装模作样！你和吴邪他们一样，都是骗子，你骗我……”

话没说完，她突然腿一软，往地上倒去。解雨臣眼疾手快地抱住她，入手一片滚烫，她在发烧。他低头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颊，看着她眼角滚落的泪，突然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哥……”汪碎玉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好害怕，也好疼……”

这一声“哥”，喊得解雨臣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抱着她往床上走，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的瓷器：“我知道，哥给你上药，上完药就不疼了。”

护工赶紧递过消毒棉，解雨臣接过，小心翼翼地替她处理手腕上的伤口。她的皮肤很薄，针孔周围已经青了，像朵难看的花。他想起小时候娘给他上药，也是这样轻轻吹着，说“吹吹就不疼了”，可现在他对着妹妹的伤口，却连吹气都不敢太用力。

汪碎玉趴在床上，后颈的纱布被解开，露出狰狞的疤痕，像条丑陋的蜈蚣。解雨臣拿着碘伏棉，手微微发颤。

“小时候爹给我讲故事，说我们解家的人，骨头里都带着股韧劲。”解雨臣一边上药，一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他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认怂，因为我们背后，有家。”

汪碎玉没说话，肩膀却微微耸动着，有泪滴落在枕头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哥以前对不起你，”解雨臣的声音有些哽咽，“哥没早点找到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哥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了。”解雨臣替她系好新的纱布，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耳后的红痣，那里和他的一模一样，“你想去哪，哥都陪着你；你想做什么，哥都帮你。”

汪碎玉突然转过身，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西装外套上，放声大哭。她哭得撕心裂肺，像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痛苦、害怕，全都哭出来。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她哽咽着，声音含糊不清，“我以为你也觉得我是累赘……”

“傻丫头。”解雨臣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眶通红，“你是我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哥怎么会不要你。

窗外的风还在吹，玉兰花瓣落了一地，像雪。护工悄悄退了出去，关上门，把空间留给这对迟来的兄妹。房间里，汪碎玉的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和解雨臣温柔的安抚声。

解雨臣看着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的妹妹，看着她眼角的泪，突然觉得心里某个空缺了十几年的地方，被慢慢填满了。他知道，以后的路还很长，那些欠了的债，那些藏着的秘，都需要他们一起去面对。但没关系，他再也不会让她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