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腰撞在博古架上，架子上摆着的几个青花瓷瓶摇晃起来，发出危险的碰撞声。他死死盯着阿宁，眼睛因为过度震惊而涨得发疼：“你到底是谁？”

“我是阿宁啊。”她笑了笑，左边嘴角的梨涡陷下去，像盛着化不开的墨，“难道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吴邪突然想起在解家大院时，解雨臣说的那句“恨也没用”。他现在才明白，比起解雨臣的平静，眼前这种诡异的“失而复得”，更让人头皮发麻。他猛地抬手掐了自己一把，狠狠拧着胳膊上的肉，疼意像电流般窜遍全身，让他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梦。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衬衫。吴邪看着阿宁站起身，旗袍的开衩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露出的小腿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她走到博古架前，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一个裂纹斑驳的哥窑笔洗，指尖停在那道冰裂纹上，像是在感受瓷器的呼吸。

“这是宣德年间的吧？”她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探究，“你三叔当年从潘家园淘回来的，说是花了三个月的工钱，结果被你二叔骂了半个月。”

吴邪的心脏像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托住了。这件事，只有他、三叔和二叔知道。连胖子都只听过个大概，绝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他踉跄着扑到茶几旁，抓起那个早就没电的旧手机，手指抖得几乎按不准开机键。屏幕亮起的瞬间，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连解锁密码都输错了三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你要给谁打电话？”阿宁走到他身后，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胖子吗？还是解雨臣？”

吴邪猛地回头，撞进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那双眼太黑了，黑得像深潭，望不见底。他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不对劲，只觉得她身上的香气都和记忆里一样，清冽又干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管他什么对劲不对劲，只要她活着就好。他低下头，飞快地点开胖子的微信，指尖在屏幕上胡乱地敲着，连字都打不连贯：

【胖子！你快过来！吴山居！】

【阿宁……阿宁她回来了！】

【她没死！她就在我面前！】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手机差点从手里滑出去。吴邪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阿宁。她正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西湖，旗袍的衣摆在风里轻轻飘动，像一朵盛开在雨里的白梅。

“西湖的水，好像比以前浑了。”她轻声说，“以前跟你三叔来的时候，能看见水底的鱼。”

吴邪的后背彻底被暖意包裹了。三叔带阿宁来过吴山居？原来他们早就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交集。他只记得阿宁第一次来，是为了找他谈七星鲁王宫的事，那时她穿着黑色冲锋衣，站在院子里，像根挺拔的竹子。而眼前这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多了几分他从未见过的柔和，让他心头一热。

“你到底想干什么？”吴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连他自己都觉得丢人。他经历过那么多事，见过粽子，斗过密洛陀，甚至直面过死亡，可此刻面对活生生的“阿宁”，他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阿宁转过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像两把小扇子。“吴邪，”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奇异的安抚意味，“你不用怕我。”

“我没有怕你。”吴邪的声音在发抖，“我只是……太想你了。你明明已经死了！是我亲手埋的你！我还给你烧了纸钱，给你上了香！你现在突然站在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呢喃，“真好。”

阿宁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我是阿宁。”她重复道，语气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只是……忘了一些事而已。”

“忘了没关系。”吴邪急忙说，生怕她又消失不见，“忘了我们可以重新记起来。你忘了自己怎么死的？忘了碎玉？忘了的事？没关系，我都告诉你。”

阿宁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像是在努力回忆，可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我该来这里找你。”

手机屏幕亮齐起，是胖子发来的语音，语气里的震惊几乎要冲破听筒：

“天真？你他妈没发烧吧？阿宁？哪个阿宁？那个死在杭州的阿宁？你可别吓胖爷我！我告诉你，胖爷我刚在林芝吃了碗藏面，还没消化呢，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紧接着又是一条：

“你等着！胖爷我现在就买机票回去！你给我看好了那个‘阿宁’，别让她跑了！也别让她把你怎么样了！要是她敢动你一根手指头，胖爷我回去扒了她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