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随即，他又像是不甘心，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冰凉的。

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玉石，冷得刺骨，让他指尖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记得她的手总是暖暖的，尤其是在冬天，总爱揣进他的口袋里，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

可现在，这只手冷得吓人。

张起灵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俯下身，将她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手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他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掌心的伤口因为牵扯而再次裂开，鲜血渗出，染红了她的指尖，像开出了一朵绝望的花。

“碎玉，你看看我……”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浓浓的鼻音，“是我……张起灵……”

“你不是说……要请我吃杭州的桂花糕吗？”

“你不是说……等出去了，要带承安来看雪山吗？”

“你不是说……再也不要我了吗？”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再也说不下去。那句“我不要你了”，此刻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剜在他心上，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知道，她是怨他的。

怨他总是沉默，怨他总是把心事藏在心里，怨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没有说一句挽留，怨他忘了所有人，只记得吴邪……没有保护好她。

“对不起……”张起灵低下头，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迅速晕开，“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都变成了这苍白无力的道歉。

“我知道你怨我……”他抬起头，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悔恨，“你起来打我吧……骂我吧……甚至……杀了我……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可是……”他的声音哽咽着，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卑微，“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你起来看看我……好不好？”

“你不是最讨厌我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吗？你起来骂我啊……你起来让我给你买桂花糕啊……”

“碎玉……”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个迷路的孩子，语无伦次，颠三倒四。那些积压在心底从未说出口的话，此刻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带着他所有的悔恨、痛苦和绝望。

他说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在七星鲁王宫的甬道里，她举着枪，眼神警惕，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他说起在西沙海底，她为了救他，被海猴子抓伤了胳膊，却笑着说“小伤而已”；他说起在蛇沼鬼城，她背着发烧的他走了整整一夜，天亮时累得倒在他身边，嘴角却还带着笑意；他说起在长白山，她裹着他的外套，坐在篝火旁，眼睛亮晶晶地说“小哥，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他想起阿宁死的那天，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她希冀的目光看着他，想让他相信，可是他保持了沉默；他想起他帮着吴邪，杀了她在汪家仅剩的那一点点温暖，她撕心裂肺的嘶吼，张起灵，我不要你了，你的爱，你的人，我都不要了……

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往，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凌迟着他的心。

“你说过……永远不分开的……”张起灵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呢喃，“你骗人……”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着她苍白的脸，仿佛又看到了她最后看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带着一丝释然，也带着一丝……他当时没能读懂的……眷恋。

“碎玉，我错了……”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指尖的冰凉让他心如刀绞，“你回来好不好……”

“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陪你去杭州，陪你去看承安，陪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再也不会……”

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从日升说到月落，从天黑说到天明。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越来越微弱，最后只剩下无声的哽咽。

阳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移动的光斑，像时间的指针，一点点流逝。房间里的药味渐渐散去，只剩下檀香的味道，安静而肃穆，像在为一场无声的告别伴奏。

张起灵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握着她冰凉的手，仿佛要坐到天荒地老。

汪碎玉始终没有醒。

她的眼睛紧闭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永远地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张起灵压抑的哽咽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诵经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绝望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