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在旁看着料子，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匹水绿色的，忽然说：“我也想做件新衣裳，跟妹妹们一起去赴宴，先生说曲水流觞是古人的雅事，我也想瞧瞧。”

平儿笑着道：“二姑娘也去？那正好，二奶奶早说了给您也备了料子，就是这水绿色的，配您刚学画的梅枝正好，穿出去定好看。”

迎春的脸又红了，却用力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清楚：“嗯！我也去！”

黛玉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想起那日在清虚观求的签。“冬去春归，否极泰来”，原来春天真的在悄悄走来，不仅在柳梢梅枝上，更在每个人的心里，像迎春画笔下的梅，像湘云箭下的靶，像宝玉眼里的光，一点点，一寸寸，把这深宅大院里的日子，染成了温暖的颜色，连空气都甜丝丝的。

夜里，黛玉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梅林里，雪都化了，梅花开得满枝都是，粉的白的，像云霞落在枝头。宝玉、湘云、迎春、探春、惜春都在，笑着向她招手，湘云手里还举着支梅花，迎春捧着刚画的画，连惜春都露出了笑意。她往前走，脚下的路忽然开满了花，从梅花到桃花，从杏花到牡丹，一路铺到天边，暖烘烘的阳光洒在身上，再也没有一丝寒意，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暖。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窗纸上透着淡淡的晨光，像蒙了层金纱。黛玉披衣起身，推开窗，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是院角的那株玉兰开了，洁白的花瓣顶着露珠，在晨光里像落了满树的月光，连叶子都带着玉色。紫鹃进来伺候，见了笑道：“姑娘快看！玉兰开了，比往年早了半个月呢，春天真的来了！”

黛玉看着玉兰花，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像掉了颗星星。忽然觉得心里像开了扇窗，亮堂堂的，连呼吸都带着香气！

她转身回屋，提笔在纸上写下：“春已至，花正好，且惜取，眼前人。”字迹落在纸上，带着点轻快的暖意，像春天的风，终于吹散了所有的寒凉，只留下满纸的温柔。

第13章 雨后春笋

惊蛰刚过，园子里的泥土就像解了冻的糖稀，软乎乎的透着股潮意。潇湘馆的竹影里钻出几丛新笋，裹着褐红的笋衣，紫鹃说这是“雨后春笋”，要挖来给黛玉做腌笃鲜。黛玉却舍不得，让小丫头们围着笋子扎了圈竹篱笆，“让它们再长长，等成了新竹，夏天就能挡太阳了。”

这日午后，黛玉正坐在廊下翻《香谱》，想试试用新采的玉兰做香丸。案上摆着晒干的玉兰花瓣，白得像碎玉，混着晒干的梅蕊，香得人发困。忽然听见墙外传来一阵笑语，是湘云的声音，夹着马蹄声嘚嘚响。

“林姐姐！你看我骑得好不好？”湘云骑着匹小马从月洞门钻进来，马是宝玉让焙茗从马房牵来的，性子温顺，她穿着身藕荷色劲装，腰里系着红绸带，像朵跑起来的花，“宝二爷说我骑术进步了，再过几日就能去围场了！”

话音刚落，宝玉就牵着马跟进来，他穿着件石青箭袖，袖口绣着团鹤，见黛玉看过来，脸上微红：“我带云丫头在西边空地上练习，想着你定在园子里，就绕过来瞧瞧。”他指着马背上的箭囊，“这是我寻来的小弓，力道轻，正适合女孩子用，你要不要试试？”

黛玉笑着摇头：“我可没那力气，还是看你们骑吧。”她指着廊下的竹椅，“刚沏了碧螺春，坐下歇歇脚。”

湘云却不肯歇，拉着宝玉要再比一场，两人刚要翻身上马，就见迎春提着个竹篮走来，篮子里装着些刚绣好的帕子。“林妹妹，你看我绣的梅花，先生说……说比上次强多了。”她把帕子递过来，素白的绫子上，红梅绣得歪歪扭扭，却比前几日的针线活多了几分精神，针脚也密了。

“这花瓣的颜色真好看，是用胭脂调的线吧？”黛玉拿起帕子，指尖拂过花瓣，“比我上次见的那方强多了，二姐姐这手可越来越巧了。”

迎春的脸腾地红了，捏着衣角道：“是……是三妹妹教我调的线，她说用胭脂兑点花汁，颜色会更鲜。”

正说着，探春和惜春也来了。探春手里拿着支新折的桃花，粉嘟嘟的压弯了枝头；惜春则捧着个画筒，里面卷着几张刚画的山水。“我们在沁芳闸那边赏桃花，听说云丫头在练骑射，就过来瞧瞧。”探春把桃花插进案上的青瓷瓶里，“这桃花开得正好，二姐姐要不要学着绣几朵？比梅花容易些。”

迎春点头如捣蒜，眼睛盯着桃花瓣，像在数上面的纹路。湘云看得心痒，拉着探春要去比箭，“三妹妹要是输了，就得把你那支孔雀笔给我！”探春笑着应了，两人拉着马往西边去，马蹄声溅起一路泥点，像撒了把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