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请验看，这是纹银一千两，另有京城通盛号见票即兑的银票一千两，共计两千两，赎买薛宝钗、贾迎春、贾惜春、史湘云四人，请公公行个方便，办理手续。”怜春的声音清晰而稳定，仿佛支出的不是巨款，而是寻常之物。

这一刻，整个百花苑前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赵姨娘张大了嘴，眼珠子几乎瞪出来，她完全无法理解，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女儿，从哪里变出这足足两千两雪花银！贾环也是目瞪口呆，看着怜春，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探春眼中充满了震惊、感激与巨大的疑问。

那太监显然也没料到这看似落魄的贾家支脉，竟能立刻拿出如此巨款，仔细验看了银子和银票，确认无误后，脸色变幻了几下，终究是银子实在，便对身后书吏模样的人点了点头：“既如此，便依律办理吧。”

手续办得很快。官差们撤去了对宝钗四人的钳制。当那份代表着她们从官奴恢复为平民身份的文书递到怜春手中时，宝钗、迎春、惜春、湘云四人，犹在梦中一般，不敢相信这瞬息之间的命运逆转！

“五妹妹……”宝钗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一步，眼中含泪，便要跪下谢恩。迎春、湘云也跟着要跪。

怜春连忙拦住，将文书塞到她们手中，声音哽咽却带着力量：“姐姐们这是做什么！我们是一家人！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推进火坑吗？快起来！”

惜春虽未跪，却也对着怜春，深深施了一礼，清冷的眼中第一次有了真切的情感波动。

那宣旨太监见事已毕，也不多留，带着官差和银子，扬长而去。留下一院子劫后余生、心情复杂的人们。

赵姨娘这才扑上来，抓住怜春的胳膊，又惊又疑又喜又怕：“五丫头！你……你哪来那么多银子？那可是两千两啊！”

怜春疲惫地闭上眼，复又睁开，看着围拢过来的兄长和姐妹们，知道此事再也无法隐瞒，索性坦然道：“姨娘，哥哥，姐姐们，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大家了。这些银子，并非不义之财，是我这些年经营‘群芳阁’以及一些其他产业所得。我深知树大招风，家族倾颓并非空穴来风，故而早暗中积蓄，以备不时之需。今日能救下宝姐姐她们，这银子便花得值了！”

她寥寥数语，却信息量巨大。众人这才恍然，原来平日不声不响的怜春，竟有如此心机和能力！探春看着怜春，心中百感交集，有羞愧（自己往日竟未察觉），有庆幸（幸亏有这样一个妹妹），更有无尽的感激。

贾环看着怜春，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拱手道：“五妹妹……哥哥……谢谢你！今日若非你，我……我真是无颜见诸位姐妹了！”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阴影依然笼罩。他们虽然侥幸逃过官府的刑罚，但“罪臣亲眷”的身份如同烙印，未来的路依旧艰难。

怜春环视众人，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圣旨虽未追究我们，但难保不会再有变故。‘退步园’已备好，我们需立刻搬过去！越快越好！”

这一次，再无人异议。经历了方才的生离死别，所有人都明白，唯有紧紧团结在怜春身边，听从她的安排，才可能在这风雨飘摇的末世，求得一线生机。

当下，也顾不得收拾细软，只带上最紧要的东西和可靠的下人，几辆早已备好的普通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百花苑后门，朝着城南那座名为“退步”的园林疾驰而去。

马车颠簸中，宝钗紧紧握着那张恢复平民身份的文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又看看身边疲惫却坚毅的怜春，心中暗道：昔日繁华，恍如一梦。从今往后，这“退步园”，便是她们这群无家可归的女儿们，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所了。而怜春，这个看似柔弱的妹妹，已然成了她们所有人的支柱。

第163章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疾驰，车厢内一片死寂。方才经历的惊心动魄，如同噩梦般萦绕在每个人心头。宝钗紧紧攥着那张轻薄却重若千斤的“脱奴籍”文书，指尖冰凉；迎春依旧低声啜泣，依靠在司棋身上；惜春闭目捻着佛珠，唇色苍白；湘云则咬着唇，望着窗外飞逝的荒凉景致，眼圈通红。探春握着怜春的手，姐妹二人相顾无言，唯有彼此掌心的微温，传递着一丝支撑的力量。赵姨娘惊魂未定，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命运不公，又暗自庆幸自家逃过一劫。贾环面色沉郁，一言不发，显然还沉浸在巨大的变故与羞惭之中。

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马车驶离官道，转入一条更为僻静的小路，两旁竹林渐密。又行片刻，在一处看似寻常的、爬满枯藤的黑油大门前停下。门脸低调，若非安娘子提前等候在此，几乎看不出这是一处宅邸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