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布袋戏·雁俏·微光(2)

作者:幻世浮沤 阅读记录

失明不仅让人失去对前路的把控,也模糊了时间的流逝,脚步声趋近,俏如来才眨了眨无神的眼,下意识道:“修儒?来扶我一把。”

微凉的风chuī来了沉香的深沉冷冽,俏如来自言自语,“是你啊。”

对方不咸不淡应声,证明了身份。

万般的人,俏如来现在最不乐意见雁王,偏偏来的就是他师兄,一身láng狈尽遭对方收入眼底,还不知要收获怎样的嘲弄。

这么一想,看不见人表情也好。俏如来脾气不错,被有意诘难心中有准备,当然不会放在心上。雁王那张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恹恹的,眼角眉梢故意流露讥诮,实在叫人来气。

他现在看不见,居然也能十分心平气和了——就当面前站的是根黑皮萝卜,人和萝卜能置什么气呢?

“师兄是来看笑话吗?”他又说。

俏如来嗓音清亮,通透柔和,此时带了大病初愈几分沙,依然是悦耳的。他本来眉宇忧悒,心念一转莫名心情甚好,少见的愉悦让整个人透出一种少见的轻松,雁王来的路上还好奇这人是否会因失明消沉,真见到心里只觉得古怪。

他上下打量俏如来,“师弟这一目盲,居然盲出个叫人意外的好性子来了。”

俏如来摸索台阶想起身,稍一动脚腕的疼电流一样直冲脑门,一时起不了身。他只得转向声音来处,“师兄若说是来探病,才算叫人吃惊的好性子。”

他脸色煞白,腿支起来,松松搭着的手指隐约发颤,显然很不舒服,还要撑着不落面子。雁王看在眼里,用一种公事公办但不乏温情的口吻说道:“师弟别这么惊讶,我还真的是好性。”

如果不是出自墨家,谁都不会怀疑这种师门关切的情分,“钜子重伤,尚贤宫理当派人来服侍,墨者有些还未来,等到齐了师弟之后随意差遣就是了。”

俏如来一口回绝,“我一个人住惯了,用不着生人服侍。”

“今时不同往日,师弟不要逞qiáng。”雁王淡淡道,“目盲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生活起来确实不方便,你一人起居都困难,不提生活了。”

俏如来jīng力不济,已经开始昏沉,只想快点把他师兄打发走,自个儿休息完了回房,闻言顺口道:“修儒会托里正来打点的,从前我和父亲见过,是很好的乡人。家中有生人常住,我不习惯。”

沉默让他摸不着头脑,还在等慢条斯理的挖苦,结果居然风平làng静。他好不容易听到一声笑,心神一凛的同时居然还有点安定。

我是病糊涂了。

俏如来默念着,雁王已慢悠悠开口,“足够熟悉就可以吗,钜子?”

后两个字落了重音,说的尤其慢,雁王饶有兴致等待回答,可惜他师弟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幸好看不见。

俏如来刚想拍腿,半空忍住没下手。

他可真是给自己下了个套,还钻的严严实实,要说熟悉,最近的可不就是这个师兄?

不过雁王肯定是不会亲自照顾的,他安心下来,伸出手,恢复了之前的愉快:“师兄不如先扶我起来,我们再谈谈?”

雁王其人,口上不说,颇重行止风仪,平日里高冠长衣一丝不苟,饮茶、熏香偏好稳定,南下中原多年,这点出身贵族的讲究毛病半点没因为入江湖落下。俏如来方才摔个láng狈,衣袍沾土,掌心蹭泥,说话间无聊,随意擦在衣摆拖出一道印子,搭配那张俊秀茫然的聪明面孔,简直看的雁王眼皮直跳。

他发出一声冷嘲,“你知道自己多脏吗?”

俏如来闻言反而笑了,温和的语气甚至听上去有几分循循善诱,“搭把手,老坐着不像样子,我只是想站起来自己走而已。师兄一向穿黑衣,袖口也花样繁复,搭我一下又看不出脏——”

戛然而止。

“病了还那么沉。”雁王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俏如来想好的话语堵在了喉咙口,恼道:“哪里沉了?”

雁王懒得理他,一臂揽腰,一臂抄起腿弯,就这么抱了人起来,稳稳地往屋里走。

他把俏如来在chuáng上放下,扫了眼说好听是简朴说难听是简陋的屋子,只觉惨不忍睹,摇摇头,随口道:“腿伸出来。”

俏如来低着头,像是没听见。因养病,雪白的发未束,散落削瘦的肩头,鬓发遮掩了一部分神色。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舔了舔gān涩的嘴唇,抿起又放松,浮起的薄红隐隐带着水光。

雁王一直耐心盯着他,这时却退了半步,“你等我会儿。”

俏如来还是没反应,不过等雁王寻墨者拿过伤药,慢悠悠踱步回来,chuáng头的师弟已经坐的很端正。他手边横了块毛巾,手心手背白皙洁净,显露两三条微微肿起的红痕,泥印子是半点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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