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抽离身体时的无力感，洛根在战场上受到重创却又最终挣扎着活了下来，他熟悉这种感受，而他也明白，这一次，在影界里，在这片焦土之上，不会再发生奇迹。

很好，他也没什么值得挂念的了。安诺拉和阿里斯泰把费雷登治理的很好，昔日的威胁尽数消失，也是该轮到他退场的时候。

玛瑞克和洛纹，还有西莉亚都在等着他。

而那个女人，女精灵，凯丽安·塔比斯。十年来未曾见面，洛根记忆中的灰卫仍然是十八九岁，面无表情的模样。

倘若得知自己的死讯，她大概会为此愤怒，甚至暴跳如雷也说不定。毕竟她说过他的命是她的，她说他的罪孽无法赎清，她说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然而死亡真的到来，谁又能阻挡呢？冰冷与伤痛来的猛烈又在慢慢远去，洛根闭上了眼。

千万的思绪，无数的情感，积压十年未说出口的话，自打意识到它们存在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一定会深埋于心底，直至死亡，藏在六尺之下。

☆、第十六章

即使到了黄昏时刻，阿玛兰汀也从来不会安宁。位于海岸线上的城市不会因为夜幕的降临就偃旗息鼓，城内的酒馆更是人声嘈杂，显然正是到了忙碌的好时候，店内的位子很快便满了，可还有归来的水手和街上的流氓试图挤进来。当门再一次推开的时候，站在柜台之后的老板拍了拍桌子，头也不抬地吼道：“没有地方了！”

“我出去喝。”

不同于意料之中的女声传来，老板一愣，循声看过去。

一名女性精灵，风尘仆仆又满脸憔悴，白色的长发随意绑起来，辫子搭在蓝色的盔甲边沿。她踏进门槛，盔甲上描绘的狮鹫图案显现出来。

老板目瞪口呆地盯着她，而后不可置信地喊道：“造物主啊……”

凯丽安·塔比斯穿过纷纷攘攘的人群，走到柜台面前，话还没落地，壁炉边一道庞大的影子便飞奔至精灵的身侧，是条年迈的战犬。它亲热地蹭着凯丽安的裤脚，灰卫垂眼打量了它一番，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自觉的笑容。

她伸出手，摸了摸马巴利战犬的头顶：“看来阿玛兰汀很适合养老。”

“你终于回来了，灰卫大人。”老板感慨地说道。

“我知道，错过了很多事。”她平静地一点头，而后指了指门外，“累得几乎说不出来话来，随便给我来点儿什么。”

黄昏的海岸线由夕阳染上了一层暖黄的色彩，岸边码头停靠的一艘艘船只上仍然有络绎不绝水手搬运着货物走下来。凯丽安拎着酒瓶，坐到了酒馆之外的高处，安静地审视着繁忙的景象。马巴利战犬端坐在她的脚边，一如十年之前。

或许是不满于长久未见的主人不关注自己，战犬吠了几声，拿头顶拱了拱她的腿。

“怎么？”凯丽安一挑眉毛，看向战犬。

后者甩了甩尾巴。

“这次我人都差点回不来，没给你带什么礼物。”纵然听不懂犬类的语言，灰卫也明白自家战犬的想法，“下次再说。”

战犬立刻垂下了脑袋，但很快又抬起头来，关切地叫了几声。

“的确错过了很多事。”凯丽安叹了口气，掂了掂手中的酒瓶，而后沉默半晌，“你也是曾经的同伴，我想你有资格知道。我在归来的路上收到了蕾莉亚娜的信，她说洛根跟着判官去调查奥莱灰卫的事，然后留在了影界，没有出来。”

说着，她把酒瓶递到了嘴边，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帮奥莱人和灰卫收拾烂摊子？做到这个地步，他也的确离死不远了。按照他的脾气，理应拍着手目睹蒙特西马的人去送死才对。”

回应她的是战犬悲伤的呜咽声。

“何必呢。”凯丽安斜了战犬一眼，“人总是要死的，谁能逃得过这一劫？而且他早在领主大会上就应该死。”

清冽的液体缓缓流入胃里，让疲倦的灰卫放松了一些。

十年未曾见面，未曾有过书信。不是因为躲避，也不是因为不敢碰触，单单是凯丽安感觉没有任何必要，他们不曾是朋友，不再是战友，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联系下去，就算有所来往，又能说些什么？

“不过死在影界，”凯丽安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屑，“连尸首也没有，太窝囊了，还不如在领主大会上砍了他，至少像个人物一样死去。”

至少，他的确是个人物。

凯丽安仍然记得领主大会上的情景。那个时候留他一命，之后洛根就此时问了很久，可是对她来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从来没想过要杀了他，失败就可以简单就义，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