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CP完结】(15)

作者:Ashitaka 阅读记录

“你挺会分!”防着挨梅花刀,罗海藏半个人在柳亚东背后,冒颗头说:“东头北头净是螺丝岗死胡头巷子,南头是机chuáng厂,西头过了秀姑桥就是油菜田,你几个怎么不去遛腿受冻呢?”

小龅牙瞪眼又眯细,说:“你个胖子少藏后头偷偷放猪屁,你给我站出来说。”

胡自qiáng拧头,一根指头横过去:“你再骂他一句?”

“随你们吧你们东头北头,我们南头西头。”柳亚东“和稀泥”,指了指屋里垛壶的煤炉,“huáng伯您就附近搜吧,水要潽了。”

柳亚东看了眼罗海,罗海那次以后怵朱文龙怵的够呛。柳亚东说就:“你别去了,跟着huáng伯在附近找。”

huáng德雄爱人在附近小门面坐夜班,存了辆香芋紫的坤车在武校。huáng德雄拎下壶,解开车锁,推给柳亚东:“骑上肯定快点,你脚狠你注意点!别给我轴条踩断了,啊?我配不上零部件。”柳亚东按按车座,嫌矮了。他回头问:“我往机chuáng厂找,谁跟我一路?”

兰舟觑向胡自qiáng。

“船儿吧。”胡自qiáng说,“我往秀姑桥那边找。”

兰舟没歧义,柳亚东翻上坤车,拨铃按闸,都挺好使。“过了月家坝还没有,就一时半会儿抓不上了,别一个劲傻跑。”又叮咛:“谁逮着谁先回来,卡着天亮前,他要动粗也别手软,他来狠更也别硬上,跑了算不到咱们头上,别白吃亏。嗯?”

兰舟跨上后座,拧开手电,五指硬邦邦僵在铁上,照出条淡huáng的通路。dàng出校铁门十多米,蹬过排瘟臭的便民公厕,光就猛黯,风也跌上脸。耳边呼呼噜噜是风卷琐细的遗响。柳亚东手越到背后揪兰舟手腕。说了螺丝岗是一路“高峰低谷”,颠的柳亚东声音都颤:“你揣我口袋里吧。”兰舟渡手进去,里头人间六月。兰舟昂头看天,顶黑得要掉下来:“我估摸,一会儿要下雪。”

“下呗,那多làng漫。”擤了下速冻的鼻子,洋腔洋调,柳亚东自己乐了。

度势的痞坏辅以làng漫,何其芳栽就栽在这上头。她是京籍,红色后裔,随时运倒板的父母下放素水。她离远故里时太小,万般印象均如幻梦。她不太懂游行“盛况”,不太懂红色袖章,也不知邪性的个人崇拜。她只记琉璃厂的jī血章,环河上的角楼,鸽哨里无尽的红墙。只知人说:那儿是龙的故乡。

——素水是山的故乡、耕牛的故乡、穷人的故乡、钱串子蝼蛄虫大耗子的故乡。何其芳因时局而镂上粗鄙的印子,尽管她读外文小说,搽雪花膏,穿绸睡衣,每日用温白开洗屁股,依旧察觉两脚陷入泥淖难以脱身向她所谓的体面处。念书到进商店,她一直散漫,也一直冷傲。

供销社门市部那会儿一道店规:店员不许打骂顾客。放如今简直不合逻辑,但赶上计划经济又抓阶斗,一国上下供给匮乏,爱买买不买您走,营员目下无尘浮皮潦草,是常态。柳瀚海隔着玻柜,一眼爱上她包在皮鞋里的小脚,踝骨雪白还包着玻璃丝袜。何其芳,长辫甩过,红白格的连衣裙,珍珠白的纽扣,懒洋洋地站起来背身拿东西,还一道纽襻勾出她腰线。菜种、暖瓶胆、一批棉纱。她挑拣,柳瀚海以目光进犯,踝骨曳到裙摆,看得倾身。何其芳察觉了,人的逻辑驱使她急骤脸红,现世的秩序教她该打人骂人。想了几面,她踮脚取下秤盘上的铁坨,转身投掷去,说:“土流氓!”

铁坨在柳瀚海油蜜的额头上,留下个红印。多年以后何其芳也自满于自己这个举动,因为一是通知了柳瀚海,我不好惹;二是告诉了旁观人,我做人不轻浮、不将就。

土流氓追她以书信。柳瀚海一笔好字,纸短意长,无师自通写:小何同志,我这个人其实是很迷信的,我迷信二十岁的一眼钟情。他放下农活勤跑门市部,工分不要,惹起飞短流长,写下十张二十张含情的自白。何其芳期间仍爱答不理,给他取货,收票劵时接信,看他额头上的印记一点点变淡。回家休息了,才坐在桌边窃读他的字句,不回应。土流氓后来大胆改称她芳,又写:洁净汪汪然,真不知道昨晚月色何其?要我说是因为这里有你,月亮在学你的眼睛。

柳瀚海令她很矛盾。她亟待回城市,永远穿裙子皮鞋,永远维持体面。柳瀚海却立于旁逸斜出的短垣间,有如新枝迸生的臂膀,有消纳进嵯峨高山的胸膛。何其芳不曾直面过任何来自异性一方的爱意,这么陌生但沛然,让很多东西变得滚滚而来,密集地叩探同一处。如果不是自己习惯摆出从容冷眼的样子,恐怕就要被抖落,然后被热的làng涛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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