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克里斯蒂亚诺看了卡卡一眼，不做声地走进浴室，换下汗湿的脏衣服，洗了个澡。待他出来时，卡卡已经在自己的床上躺下了，只在克里斯蒂亚诺的床头留了一盏小小的灯。克里斯蒂亚诺也躺下，借着那点微光看着卡卡背对他的身影。屋里很安静，克里斯蒂亚诺几乎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他在幻想，也许再过几分钟，卡卡就会让他躺过去，轻轻地拥抱他，就像在伦敦的那一夜一样。

可是他等了很久，卡卡都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轻微地转动过身体。克里斯蒂亚诺知道他没有睡着，因为他睡着的时候总是会无意识地转成平躺的姿势——除非是正窝在自己怀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克里斯蒂亚诺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卡卡，你在想什么？”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又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没什么。可以不要说话吗？”

“可是，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求你了，和我说说话。”

卡卡叹了一口气，仍然没有回答。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克里斯蒂亚诺小心地问。

“不是。”卡卡终于回答了他，“我在生我自己的气。”

“为什么要生你自己的气？这完全不是你的错啊。。。”

卡卡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最大的感受就是屈辱。他是在一个富裕而文雅的家庭长大的人，从小就被教育要做个体面的绅士。在和克里斯蒂亚诺相爱之后，他的确放弃了一些从前遵守的信条，也暗暗在心里做了准备，当未来不得不对世人揭露真相的时候，自己一定要足够勇敢足够强大。可他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如此之快，而且是在他最心力交瘁之时。此刻他只想找一个洞穴藏进去，不要面对任何人，家人，队友，球迷，统统不要，包括克里斯蒂亚诺。

然而克里斯蒂亚诺却不这么想，犹豫了很久之后，他终于还是站起来走到卡卡床边，轻轻地躺了下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身体接触的那一刻，卡卡像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两秒钟后，他挪开了克里斯蒂亚诺抱住他肩膀的手臂。“让我静一静，克里斯蒂亚诺，别碰我好吗？”

克里斯蒂亚诺感到十分挫败，迟疑片刻之后，讪讪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把床头灯稍微调亮了一点，抱着膝在床头坐了下来。

又过了不知多久，卡卡突然说话了：“最近我觉得上帝离我越来越远了。。。”

“恩？”克里斯蒂亚诺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觉得上帝在怪罪我做的这一切，祂开始警告我，惩罚我了。”

“为什么会这样想？”

“比如说卢卡的病，比如说今天发生的事情。。。”

克里斯蒂亚诺像被鞭子抽打了一下似的，飞快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从爱上卡卡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忽明忽暗恐惧着的一刻，终于来临了——终于是有这么一天，卡卡觉得和他之间的事情是错误，是罪恶。

“上帝不是在怪罪你。。。”克里斯蒂亚诺的声音从他指缝中漏了出来，“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那么所有的错其实都是出在我身上。”

卡卡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切的错在于我自己。。。”

“但是如果没有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对不对？”克里斯蒂亚诺的情绪已经被多日来的紧张和卡卡的疏离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一旦开口，怨毒的情绪竟像流水一般倾泻出来，“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爱上你太太之外的人，就不会妄想抛弃家庭过另一种生活。你就不必毁掉自己多年来纯洁阳光的天使形象，躲躲藏藏地保守这些不像话的秘密。”

“卢卡的病，不是因为你和卡洛琳的基因遗传，更不是因为你们的养育方式，全都是因为我这个大恶人触怒了你的上帝。至于今天在诺坎普发生的事情，当然也不怪那些偏激恶毒的球迷，只怪我引诱了你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对吗？一切错都是我，我就是那个罪大恶极的家伙。。。于是，我怎样爱你，怎样不愿意离开你，怎样勉力支撑只是舍不得你受委屈，全都不重要了，对吗？”话说到一半时，热泪按捺不住地从他眼里滚滚而出。

卡卡从侧卧的姿势坐了起来，转过身对着克里斯蒂亚诺，眼神里满是怨忿和哀伤。他就这么看着克里斯蒂亚诺，没有说话，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掉进了一个深井，一直向下坠落，没有尽头地坠落。

过了很久，克里斯蒂亚诺才惊呼一声，弹起来跪倒在卡卡床边，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握住卡卡的手：“卡卡，我错了，刚才我说的全都错了。你的所有事情都是我的事情，我只是不想离开你。。。再原谅我一次好吗？我心里不是那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