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发了疯一样，应安清嘶吼着，拳头一拳拳地砸到地上，直到皮肉破开，殷殷鲜血润了泥土，一旁的甯无忘终于看不过去地上前，一把抱住了与自残没有区别的应安清。

应安清伏在甯无忘的胸口，一阵低低哭泣：“如今，教我该怎么面对他……”

甯无忘的怀抱松了松：“……那日应弟说，若你知道事情真相后，必会大义灭亲……为兄震撼，但也不信应弟真能如此。如今应弟这等反应，反倒在为兄的意料之中，既然应弟无法面对，那便装作一无所知便是，这里两具枯骨，与应弟到底本属他人。”

甯无忘淡淡地说道，虽说“意料之中”，但语气里难免有一点失望。

“不！不！”应安清抓住甯无忘的衣衫喊道，仿若是害怕甯无忘就此对他灰心冷意舍他而去，“我不是要让我爹逍遥法外，我不是要包庇他！”

甯无忘：“……”

“我爹待我……到底还是好的，所以要我不顾多年父子轻易而狠下心肠立下决断……我不是圣贤，做不到那么伟大。可是我也知道，这事我非做不可，我不打算逃避。”

应安清几乎是逐字逐字地说的，仿佛正试着一边说，一边理清自己的思绪。

“我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不过是我好怕回京见到他。我的心里还有与他的父子情谊，所以我好怕到时候见到他时，我……我的决心便会动摇……”

应安清紧张地窥视着甯无忘的表情，心中忐忑不安得很，生怕甯无忘会对他这个答案再一次感到失望。

可这次不然，甯无忘的眼中盛着笑意：“嗯，为兄知道。短短几日里，若应弟能轻易切断多年的父子情，反倒不像应弟的性格了。此去巽国，加上回程的时间，应弟慢慢想便是了。”

应安清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事情并非完全解决，只不过是推迟了做决断的日子而已。在不久的将来，自己还是要……

一想到自己亲手揭发应都罪行的未来，应安清便只觉得一阵心惊胆战。

*

待应安清平复了心情，他便与甯无忘回到了客栈。休息过一夜，一日一大早，两人结清了房钱，便匆匆地离开了谷阳县。

谷阳县再往前，再过一个城镇，然后只消再经一段相当长的距离便可到边境。

这段路很远，即便日夜兼程，也需两日的时间。半路上会有一家驿站，既可以换马，又可以歇脚，但除此之外一路上没有别的店，于是两人只能提早在城镇里备好所需用品。

第二日夜前，应安清和甯无忘终于赶到驿站——分明没什么生意，驿站却到这么晚都没打烊。

边疆苦寒，如今虽不过初夏，可边疆附近夜里的温度也不容小觑，白日里还暖着呢，可一入夜，便宛若入了初冬，冷得要命。

应安清和甯无忘入店，驿站老板感叹了句总算来客了，他一边招呼应安清和甯无忘，一边急急忙忙地搬起门板准备关门不再接客。那样子既像是为防好不容易来店的两个客人溜走；又像是不想接纳多余的客人了。

驿站不大，加之地处偏僻，驿站里只两个房间。

根本不等应安清和甯无忘开口，那驿站老板便说了：“两位客官真不好意思，咱们的客房就只剩一间了，不知两位可否将就着睡一间？”

这倒有些奇怪了，应安清抬头望了望楼上两间一看就知道很小的客房，两间屋里灯火未亮，也分不出哪间有人哪间没人。可是照驿站老板适才说的“总算来客了”，足可想到这间驿站今日应当只应安清与甯无忘两个客人才是。

大约是见应安清一脸疑惑，那驿站老板赔笑道：“咱们驿站一般没什么人来，时间久了，家内就择一间房用来堆杂物了。如今那间房里堆满了东西，要清也清不出来，所以……”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虽说应安清一想到又要与甯无忘共睡一榻就不免紧张，但是没办法了。

应安清点了点头：“那一间房就一间房吧，你们这儿供应饭菜么？”

“供应的，供应的！”

甯无忘：“……”

应安清随意叫了些酒菜，那老板便连忙去后厨了。小小的厅里，一下子便只剩应安清和甯无忘两个人了。

应安清回头，却发现甯无忘戒备般地环视着这间小小的驿站。

“甯大哥，怎么了？这家驿站有什么不妥的吗？”应安清问道。

“说不上来。”甯无忘说道，“但是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甯无忘虽说得含糊，但应安清跟着甯无忘一路，他相信甯无忘的判断，于是他说道：“那要么我们不住这儿？”

话音才落，只听得屋外凶猛的夜风一边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一边撞得门板碰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