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婆婆初时好笑，却转而脸上有些悲伤：“可谁知道那婆子竟然就是念香……我如今六十有六，是这副老态，可十八年前，本不过二十出头的念香，却比我如今的样子还老上许多。”

“我本来一直等着念香来向我认错，可真到她认错了，我才发现，我倒宁可是我错。”傅婆婆一阵吁叹，好一会儿再道，“念香将她这些年的生活都说与我了，又将应都上京赴考后音讯全无，待她好不容易找到应都下落，谁知他原来已改名换姓，成了郡马爷。我闻言便知不好，便提醒念香，那应都此举就是为了与她没有瓜葛，她若非寻个究竟，若将那应都逼急了，莫不要狗急跳墙，反对她做什么不利的事儿。可念香非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劝不听她，便只能由着她去了，谁知没过几日，便传来消息说念香与她儿子死了。”

“所以即便镇里传言念香姨想不开，带着儿子轻生，傅婆婆也不相信。”应安清说道。

傅婆婆颔首：“她视儿子若自己的命根子，以她的性格，哪怕遇到再多磨难，她都不会轻生，更何况还要夺了她儿子的生路？所以我猜定是应都容不下她们娘儿俩，所以找人偷偷地将她们给杀了。只可惜，我一老鸨，人微言轻，又没真凭实据，哪儿敢得罪郡马爷？所以，我就算知道，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哎……”

屋内一时寂静，应安清听得傅婆婆这些话后，心中更加难过了。夜渐深了，应安清更没别的要问的了，傅婆婆似乎也无意追问接下来二人的打算。于是只稍坐了一会儿，应安清和甯无忘就离开了傅婆婆家。

临走前，应安清向傅婆婆打听了念香和他那未见过面的哥哥的坟墓，然后就此离开。

没有径直回客栈，应安清却朝着那两座孤坟而去。他心事重重，极罕见地一路上都没了话，甯无忘也不出声，就跟在应安清身边。

走了也就半柱香左右的时间，应安清便找到了那两个坟。坟立在破旧的小屋后，小屋久无人居住，更显残败。

应安清用傅婆婆给他们的提灯凑近木头碑一看，只见两个墓碑上刻的字刚劲有力，一看即可知刻字之人应该有些武功。

两个墓碑上的题字都非常简单，念香的碑上只书“念香之墓”，而另一边那个小一些的坟墓前的墓碑，也只简单地些着“辛如澜之墓”。

甯无忘遥遥地站在一边，黑夜成为包庇他眼中杀意的帮凶。他望着那两个孤坟，不动声色地暗自捏紧了拳头。

“辛如澜……”应安清很小声地念着这个名字，“你就是我的哥哥吗……？”

想当然，不会有声音回答。

寂寂长夜里，微风轻拂，虫鸣阵阵，须臾，又多了一个人偷泣的声音。

甯无忘被那极小的哭声惊动，他倏然回神，目光自坟墓转而落到一旁的应安清身上。

今夜月色极暗，提灯离应安清的脸也有些距离，饶是甯无忘视力再好，也看不出应安清此刻究竟是不是在悲泣。

甯无忘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走到了应安清的身边，然后几乎有些强势地掰起应安清的脸。

应安清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泪水将甯无忘特地布好的易容打湿，易容胶微微地有些糊了。那样子别提有多难看了，可饶是如此，甯无忘却有那么一瞬，目光竟无法自应安清的脸上挪开。

“……甯大哥？”应安清用着带着哭音的声音问道。

甯无忘这方才如梦初醒，他连忙松开了手，仿若是触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禁忌。

甯无忘别过脸，目光望着那辛如澜的墓碑，好一会儿才问道：“……应弟……是为什么而哭？是为可怜这两人？”

第40章 暗藏危机

应安清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就着衣袖擦了擦脸，这一擦，将脸擦得更花了。他却不自知地摇了摇头：“我原本是可怜他们的，可是听过傅婆婆的话之后，我想以念香姨的性格，大约也不需要别人的可怜。而我这位哥哥，既是念香姨的儿子，想必性格也同念香姨一样，应当……也不会想要别人的可怜。”

甯无忘的瞳孔因惊讶而微缩。

“我会所以哭，是因为可笑，又觉得可悲。来谷阳县，我的目的并不单纯，虽说得好听是要查明真相，可其实心中希望的是能找到赵伯伯诬陷我爹的证据。可是听得洪二叔的话后，我的希望落空了；于是我又因希望我爹还有一点良心，不至于那般没心没肺，所以我又去到了傅婆婆家，可是我的希望又落空了。”

应安清说道，他嘴角勾着浓浓的自嘲。嘲笑逐渐黯淡，转而被一片阴郁遮掩。

“明明我爹从小就教我要做个明辨是非、有情有义、大公无私的人……明明我以为他便是那些词的象征……可是为什么……？”应安清无力地跌坐到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