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134)
临出门的时候,周秉特地赏了肖娘子二两银子。还顺嘴问她愿不愿意到府学胡同的周家当差, 例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肖娘子的岁数也渐渐大了, 在容宝斋干活渐渐力不从心,早就萌生退意。听了这话后果然有些心动, 却没有立刻答应, 说还要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周秉没有强求。
上马车时谭五月难得心情好,心想戴玉林的胭脂果然细腻服帖, 对着镜子瞅半天都看不出来匀了粉。她虽然不耐烦梳妆打扮,但并不介意自己偶尔光彩照人。
眼角余光瞥见周秉正不错眼地盯着, 不由涨红了脸, 不自在地问,“干嘛要请这么一位梳头娘子回家去,幸好人家没答应, 要不然你娘看见又要嘀咕……”
语气里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地嗔怨。
周秉舒舒服服靠在马车迎枕上,眼里的笑意一下子就扩大了。
觉得眼下的谭五月就像一头受惊的猫崽子, 总要犹豫个三两回才会慢慢靠近。
他珍惜这难得的时光,头微微歪在谭五月的腰侧。
“你在里头选东西的时候, 我就在外头打听消息。这位肖娘子在容宝斋总共当了十几年的差,老东家死了, 新东家年少气盛,看店里的老人不顺眼百般挑剔。”
新旧更替的时候,朝堂上如此。民间更是如此,总归会有人难熬。
“肖娘子顾忌早年老东家对她的恩情一直忍着, 那位新东家就借机把她一个月的工钱扣了个七七八八。我今天不过是递了一个由头,她愿不愿出来很快就有音信……”
多亏了谢永, 如今的周秉对于京城各个角落发生的大小事可说是了如指掌。
最重要的是,若是想让谭五月顺利打入京城贵妇的圈子,身边必定要有一个精通穿着打扮,且对各个府邸门清的人时时在一旁提点。
肖娘子跟后宅里的妇人们打了半辈子交道,性子机敏圆滑又性情爽利念恩,是个不错的人选。
当然她不愿意的话,也会有别人。
每隔两三年宫里都会放一批上年岁的老宫女出来,那些人很多都不会回贫瘠的老家,最合适的就是在京城找一户人家当教习嬷嬷……
周家的门户不高不低,家里人口又简单,算起来是很热门的去处。
给谭五月在内宅找个帮衬的人,是老早就有的想法。林夫人多半会反对,但周秉对这些弯弯绕已经非常熟悉,只要耍点手段,林夫人的反对就不堪一击。
谭五月不是傻子,自然懂得这份迂回含蓄的帮助。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外头有市井小贩们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唤,却听不进她的耳朵里。
周秉已经诚意十足地把台阶修到了她的脚底下,就看她愿不愿意伸脚。前头也许是条坦途,也许是深渊……
刚刚回到金鱼胡同的庾湘兰此刻却有些游移不定。
一个四五十岁的半老婆子形容倨傲,站在门廊上似笑非笑地把人打量了半天,才微微躬身行礼,“我家大太太得知爷在外头又养了一个小的,心里头十分担心,特地嘱咐我过来看一眼……”
庾湘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又不敢十分摆谱,就让伺候的小丫头送上热茶,尽量让自己不显得谄媚,“刘……刘嬷嬷是吧,我年纪轻什么都不懂,还请嬷嬷多多照顾……”
来人自称姓刘,是王观的原配陈氏身边得用的老人。
刘嬷嬷显然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物,对于庾湘兰放在茶盘旁边,主动送上来的一对韭菜叶的金镯子只抬了一下眼皮儿,依旧爱答不理的。
“本来外头的爷们风流也不是丑事,只是也没在亲朋面前摆酒,姑娘你的肚子就大了起来,让我们家太太日后怎么有脸见人?”
庾湘兰心头一喜,自己这些的日子的小意温柔显然有了成效。
王观中了迷魂汤,没有对家里人说实话,竟然认了肚子里的这块孽障是他的亲生子嗣。
她又悲又喜,暗地里庆幸这辈子终究遇到一个知冷知热的体贴男人,心里那份念想越发炽烈。于是言语越加温柔可亲,“该是我去苏州拜见大太太的,只是我如今月份大了,不好乘车坐船……”
刘嬷嬷还想说些什么,瞅了一眼庾湘兰的肚子,终于把难听话咽了回去,神色终于好转了一点。
“大太太吩咐我照顾你直到生产,若是生了男丁就请王家的族长开祠堂。若是生了女孩,就证明你是个好生养的,继续呆在京城好了,不急着回去……”
庾湘兰做梦都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好事,转念一想这必定是王观在中间花了大力气。要不然那个大太太陈氏绝对没有这么好说话,看来肚子里的这块肉对于王家来说应该是很重要才是!
刘嬷嬷为人刻薄,但是好贪杯。金鱼胡同尽皆是外头临时雇来的仆妇,走在哪儿都是巴结她的笑脸。
庾湘兰给底下的人双份的赏银,果然两天后就有机灵的婆子悄悄过来回禀。说苏州的王家是响当当的大户,但唯有一件天大难处。
王家的人丁历来不旺。
那王家的大太太陈氏进门十来年只养了一对亲生的哥儿姐儿,身子骨都弱弱的,一天到晚那院子里的药味都不散。
更叫人奇怪的是,王观不管纳了多少漂亮女子进门,好菜好肉的细细将养着,偏偏那些女子的肚子就是不争气。
好不容易怀上了,要不就是胎死腹中,要不就是还没满月就夭折了。好多人在背地里都说陈太太的嫉性太大,容不得那些妖妖娆娆的女人做大……
还有人说是王家祖上做了一件缺德事,惹得天怒人怨,才让这一辈的王家家主王观子嗣单薄至此,眼看诺大的家产就要旁落。
眼下,一个健健康康的胖儿子对于如今的王家来说,大概比同等分量的金子都要贵重……
婆子看了一眼庾湘兰裙子下若隐若现的大肚子,满脸讨好,“那位刘嬷嬷说,王家的后园子住满了各色美人,比姑娘还要出挑的不是没有,却都没有那个福分诞下健康男丁。要是姑娘这一胎稳当,那就是越上枝头了!”
庾湘兰心头石落了地,脸上慢慢浮现得色。
大宅门的阴私手段层出不穷,在吃食衣物上做手脚简直是家常便饭。
庾湘兰从小就在白矾楼里长大,知道有些人家的大妇心如蛇蝎,把她们这等娼门出身的女子当做阿猫阿狗。若是不拿出手段听之任之,只怕隔不了两年抬出去就是一具枯骨。
她重重赏了传话的婆子,转头吩咐贴身伺候的人日后一定看紧门户。但凡是大太太送过来的东西全部不能用,一律先锁进库房。
然而老天爷注定她和这个孩子缘分浅,半个月后的某天早上庾湘兰正在喝十珍堂大夫精心配置的养生汤,就感觉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腿间流了出来。
等王观听闻消息从外面赶回来的时候,请来的稳婆满脸可惜,兜着一个木盆让王观瞥了一眼。
白白红红的水里,是一个已经成型的死白男胎。
刚刚清醒过来的庾湘兰状如疯癫,指着门外探头探脑的刘嬷嬷大哭,“都是这个下贱玩意,看不得我生儿子,想法子弄掉我肚子的种,好到大太太那里请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