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135)
刘嬷嬷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磕头,只差指天指地的诅咒发誓。
王观面色阴沉,把服侍的人统统赶下去。也不顾血腥味浓重,将人抱在怀里,满脸苦涩,“也许是我注定子嗣单薄,你身边的人都是我精心选出来的实诚人,那边绝不可能伸手作乱……”
看来一次又一次遇到这种事,连王观本人都曾经对原配陈氏产生过怀疑。
庾湘兰在心里快速计较,孩子已经没了,那眼下就只能寻摸最大的好处了。况且那孩子毕竟不是王家的种,日后闹起来终究差了一点底气……
王观现在不在意,不代表日后也不在意。
庾湘兰顿时收了委屈,青白着脸红了眼圈,有一种梨花带雨的娇弱,比起往日更添一份清丽。
“都是我没用,急起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埋怨起陈姐姐。等我身子好些了,亲自到苏州去给她赔罪……”
王观显然对这么懂事识大体的庾湘兰很满意,拍了拍她的肩头,“你好生养着,我马上就叫陆老大夫过来给你看诊!”
陆老大夫是十珍堂的坐诊大夫,对妇科儿科很有研究,轻易不出外珍,连王观都对他礼遇有加。
等庾湘兰从昏睡当中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角落的珐琅铜熏炉里染着名贵的安息香。贴身伺候的丫头喜滋滋地端过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说她亲眼看见里头加了无数上等药材。
陆老大夫不过提了一句,方子里要加一味珍珠粉。那位主子爷就眼都不眨地送过来整整一匣子,个个都有黄豆大小……
庾湘兰躺在温暖柔软的褥子里,心满意足地笑了。
忽然想起那早亡男胎,心里还是隐隐作痛。忍不住恶意地揣测,要是把那孩子送到至今没有亲生骨肉的陈文敬面前,不知他会不会有一丝后悔?
就随口问了一句那死胎的下落。
服侍的丫头依旧是满脸艳羡,“大爷当时就有些受不住,一个人在书房里呆了半天,看起来难过得不行。然后就用一块绣了百子图的襁褓把那……细细地包裹好。说要找几个佛法高深的和尚念几段往生经,再找个见风见水的地方好好安葬……”
于是庾湘兰胸口余留的那点郁闷立刻就消散干净,几乎是容光焕发地指着那碗还冒着滚烫热气的汤药,迫不及待地吩咐,“快点端过来给我,我要尽快把身子调理干净。”
大概觉得自己太过了,还略有些羞涩的喃喃描补,“不然……怎么对得起大爷的这份看重……”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母与子
西苑的永恬居是冯太后的暂居之地。
这位娘娘一辈子养尊处优, 又格外注重养生。所以即便五十余了,远远望去还是颇有风韵和威仪。
永恬居是整个西苑最凉快的地方,因为靠水近修建了巨大的水亭, 无数湖水被抽取上来滴散在屋脊上, 永恬居就算是正午也很凉爽。
冯太后穿着一袭四绞穿纱云锦褙子,由着贴身宫女在旁边扇风, 忽然想起一件事, “前两天不是有个极会逗趣的小崽子吗,叫他过来给我说两个段子。一天到晚地吃完饭就闲坐着, 人都呆傻了……”
宫女想了一下,声音清脆地回禀, “有好几天没见着候公公了, 我前晌午还多嘴问了一句。说是他老家来人,候公公特意请了几天假出宫陪客去了。”
冯太后不过是想一出是一出,就叹了口气, “这么一个奴才,都有人时时惦记着, 专挑这个时候出宫。我在这永恬居里住着,跟个活死人没什么两样。皇上防我跟防贼似的, 我也不耐烦去看他的脸色,不过两位皇子和小公主怎么也不过来请安了?”
宫女惊愕地望了一眼, 心想这个节骨眼谁还敢到永恬居讨没趣?
冯太后却看得真真的,刚想发怒又觉得没意思,略有些烦闷地歪在软塌上,“这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我原想着到宫外后可以享一回天伦之乐,没想到出了这么一趟子烂事, 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身上推。也不想想我要是想动皇帝,老早就动手了……”
随后不耐烦地问了一句,“……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那边自然是指景帝所在的听橹堂。
宫女脸有难色,却不敢不答,“太医院的几位院使轮番在听橹堂外头守着,皇上却是谁的药都不肯用。只召见了一位从未显名的乡野郎中,听说是奉安夫人老家的,于治疗眼疾很有心得……”
冯太后听了这话后却气得不行,双手砰砰地拍击扶手,“他这是明目张胆地防着我呢,连太医们都不肯信任,宁愿信一个犄角旮旯来的乡野郎中,这是要置我的脸面于何地?”
宫女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品论这对母子之间的纠结,只得恭谨退在一边。
冯太后这辈子顺堂,没受过什么窝囊气,宫里宫外的传言也听到一些。独自坐了一会儿后,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变得倨傲,“告诉伺候的人,我要亲自去看皇上……”
刚刚午睡起来的景帝听到外头的禀报时明显一怔。
自从在御膳当中检测出险些要人性命的附子以来,整个西苑就隐隐分成了两派。冯太后的人好像为了避嫌,见着这边的都赶紧躲开。要不是原本乾清宫的人在这个时节悄无声息地没了一半,景帝几乎要以为冯太后是无辜的了……
年青的帝王望着芜廊下的灯笼微微一笑,心想能在宫里越众而出好好生存下来的人都是角儿。
大热天冯太后从轿撵上下来时,很不适应听橹堂无处不在的热气。略有些烦躁地打量了一眼,不耐烦地寒暄了一句,“我听闻皇帝的胃口一直不开,特意吩咐侍候我多年的厨子弄了几道爽口小菜过来……”
景帝脸上立刻浮现适宜的感动,“大娘娘的身子也不好,还劳烦您亲自送来。其实吩咐一句就是,底下伺候的奴才一样精心。”
看见这个所谓的儿子脸上恭谨如常,崩着一股气的冯太后眼里终于闪过一丝得意,和景帝一前一后进了听橹堂的正房。
随伺的宫女连忙从提盒里取了几碟菜出来。
百叶卷五彩丝、雪菜豆腐、清炒虾仁、蒜拌芦蒿尖、白果肚条、梅渍樱桃萝卜,看起来清爽干净引人食欲。
景帝拿着筷子拈了一点,却没有夹进嘴里。只是不引人注意地放在面前的小碟子里,然后微笑着听冯太后絮絮地训斥。
这种时候,就是漂漂亮亮地做做样子。
所谓母慈子孝,让人挑不出大致毛病就是了。
冯太后挑了一大通刺,哪哪都不顺眼,就是站在一旁服侍的总管高玉也让她狠骂了几句,得了几个白眼。
景帝漫无边际地想着,自己昏迷当日这位太后娘娘大概就是这样随心所欲地发落下头的人……
冯太后回过头来,见桌上的几盘子菜分量根本没见少,立刻就又不舒服了。拉长声调阴阳怪气地问,“皇帝,这是我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做的,你怎么也不用一点,难为我这么远冒着暑气给你亲自送过来呢?”
这是不吃,就要硬塞到嘴里吗?
其实从小一直有些畏惧冯太后的景帝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声音却没有一点波动,“儿子这些天一直在用药,胃口实在不佳。要是大娘娘早点说一声要过来,我就不忙着喝那碗汤药了,免得药性冲撞了。”
这话里绵里藏针。
毕竟再怎么要紧的吃食都不能让别人不按时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