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144)
他赶紧瞪大眼睛仔细寻找,就见上头的花纹虽然算不上繁复醒目,但却看不出半点所以然,更没有什么明显的字迹留言。
谢永知道大人必定是看出了什么,不想被人小瞧,忙让外头的人把木梯递进来,准备爬上去细瞧。
周秉一把拽住他,对这位下属见风就是雨的行为有些无可奈何,提醒他,“既然高金英用办事如此周密,怎么会留下字迹或是书信作为把柄?你想在上头找明显线索,纯粹是无稽之谈。”
谢永也算是个聪明人,但被衬托着像个棒槌,好在知道自己的脑子赶不上这位的速度,赶紧认低。
“大人不要卖关子了,我就是个粗人,绕不来这些费脑子的东西。我看这承尘也平常,除了稍稍工整富丽些,也看不出别的!”
京城稍稍富裕讲究的人家在屋□□点承尘之类的棚顶子,简直不要太寻常。
周秉调整了一下自己所站的位置,这下看得更清楚了。
他仰着头悠悠一叹,“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这承尘所用的高丽纸原本是没有花纹的,这上头的纹路其实是后来一笔笔添上去的 ……”
谢永能以一介白身晋升为小旗,从前又在顶头上司的上司刻意打压下活下来,而且还活得不错,自然有过人之处,只是一时大意没有想通其间的关节罢了。
这时候瞪大了眼睛一路细瞧,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106章 第一零六章 联珠忍冬花的隐喻
这时候外面的日光正好。
细看过去, 这一整幅承尘的有几处边角的确是素面,只有中间的大块地方是人为勾画得清晰圆满的联珠忍冬花纹。
谢永暗暗咋舌,面上尤不可置信。
这屋子虽然不大, 糊着承尘的地方却也不算小。但是一笔笔地往上手绘纹路繁杂的暗纹, 凑近细瞧之下尤其绵延不绝蔚为壮观,这姓高的太监脑子不是有毛病吧?
没道理用来糊承尘的纸张还费这般水磨功夫, 又没人会多加注意……
周秉也看着那些绘制精细的密密纹路。
他知道自己的脑子算不上聪明, 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见多识广,也许还要加上那么一点点细心和运气。
“就是因为司空见惯, 咱们的人进来才没有发现这点异常。忍冬花算不上特别,但对于高金英这种人来说肯定有非常重要的涵义, 要不然他不会费这么大劲。再说这屋子里什么都舍弃了, 唯有这片承尘还算完整……”
只要稍稍正常,没谁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谢永脑子不够用了,不住挠着后脑勺, “高金英只是个太监,难不成他死前还有什么无法释怀的私密之事?”
太监是无根之人, 只怕很少人会想到他们会生出另外的隐秘心思,所以历届皇帝才敢大胆用他们。但皇宫是天底下权势最为集中的地方, 能把许多正常人变成吃人的鬼魅。
周秉两辈子加起来待得久远至极,自然明白这一点, 所以以一种“你不懂,这里头的水深得很”的模样背着手悠悠叹气。
“太监也是男人,也有七情六欲。要是我猜的不错的话,能让他到死都在惦记的, 兴许是对他有大恩的人,还兴许是暗地相好的宫女子。你悄悄再去查一下, 看看他周围有没有私下来往甚密的女人……”
皇宫严令禁止太监和宫女私下来往,但这却是屡禁不止的事。毕竟宫门深深,身边有那么一个说得上话的人也可以打发孤独寂寞。
周秉想了一下又低声嘱咐,“或许是宫女或许是有品阶的女史,特别是冯太后宫里的更要仔细查一查,尤其要注意名字当中有忍冬二字,或者格外喜欢忍冬花的人。”
忍冬花的花蕊细小,很少有人会簪在头上。
周秉直觉这满棚工整的忍冬花多半代表着一个女人,也许还是一个和高金英有那么一点意思的女人。
到目前为止,这些全都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只凭一些手绘的忍冬花,就得出这样似是而非的结论 ,实在是过于牵强,于是一向尽心尽力的谢永迟疑着没有立刻动身。
“大人……是说这其实是一个天仙局,冯太后想给皇上好看,就干脆派有颜色的宫人勾揽高金英,让其在皇上的膳食里下附子,其实何必这样迂回?这件事一闹出来就无可收拾,即便现在没有切实的证据,皇上只怕也会抢先怀疑是那边动的手脚……”
景帝和冯太后早就是临界撕破脸的地步了,之所以没走到最后一步,是因为这对半路搭伙组成的母子还要在天下人面前维持母贤子孝的镜像。
周秉觉得自己先前的思路没有错。
这世上有些事看起来全无头绪,就是需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要不然一辈子都说不出所以然。就像从前那个看似精明实则傻到家的自己,落到最后的下场完全都是年青时的张狂自大,且不知收敛所致。
淡蓝高丽纸上联珠忍冬花泛着清冷的辉光,恍惚间竟然有一种华丽至极的错觉。只是外面的光线一晃,那点错觉立刻就不见了踪影,映衬着满室的寒酸。
周秉向上看了一眼,抿着嘴唇伸出手指点了点,脸上的神情专注而锋利,语气却淡然无波。
“这边的墨迹要淡一点,那边的一小块要深一些,墨迹深浅不一,说明是最近时日才新绘制的。高金英心中有执念,最起码对那位是用心颇深,每每夜深人静就在此处一个人思绪万千,笔下却化作千朵万朵的忍冬花。”
这整幅高高悬起的墨迹竟然没有一丝杂乱,单凭这一点就可以想象画者的极度在意。
就连周秉也忍不住遐想赞叹几句,“有些人像火山一样,外面看着沉默寡言不与人结交,其实骨子里头里头全都是炽烈滚烫的岩浆,一旦找到宣泄口就要毁天灭地!”
青年脑子转得飞快,一边慢慢踱步一边审视,忽然停了下来。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呼啸而过,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眼前的东西误导了。
“这间屋子如此偏僻,又收拾得这么干净,连片多余的字头都没有,我们都是阴差阳错地找到这个地方来,他隐瞒情人的存在实在没有必要。除非……那个需要隐瞒的人,其实并不是冯太后特意派来的人……”
做事何必舍本求末。
冯太后在内宫跋扈将近三十年,有时候连先帝的面子都不给,根本就没把小皇帝放在眼里。加上她素来不是省油的灯,这种迂回的手段不是她的风格。
高金英转了一大圈子,怎么看都有刻意误导的嫌疑……
谢永站在原地,有些跟不上这位跳跃的思路。
实在不好意思说大人你是办案子,不是在戏园子里编折子戏。话头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他当了这么久的差,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何况大人说的细究下来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反正无事,他干脆就顺着这个思路往上捋,“姓高的这么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什么,他背后的主使人到底是谁?冯太后在事情出来时就处置了大部分乾清宫伺候的人,为了这个皇上早就心里窝火至极……”
西苑的那场乱子虽然没有传到外头来,但该知道的这会应该都知道了。
周秉心头猛地跳了一下,越发觉得自己先前的推断过于草率。
于是脸上的表情渐渐有些冷,声音也慢了下来。
“我听说高金英从被抓获时起到最后身亡,没有吐露过一个字,更没有喊过一个冤字。连我最初都以为他是一个不打眼的马前卒 ,是含冤莫名的。现在看来,即便是个小卒子也有自己极力想庇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