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158)
周秉慢慢喝着茶,良久才又问了一句,“高金英的案子,最后是怎么结案的?”
谢永立刻白了脸,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就是前几天,宫里来了人指明找我,亮了牌子也不多说。到了值房里把有关高金英的档案全部提走了,包括咱们找的几件物证,还有高金英老家邻居的问话,统统一件不落地拿走。我看了一眼,那几个人查得可仔细了……”
这时候还要把高金英的档案全部提走的人除了那位没有旁人,周秉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后淡淡吩咐,“以后这件案子不许再提……”
谢永忙不迭地点头。
他活到这个岁数老早明白,但凡涉及皇家事知道的越少越好。自从听说卫辉行宫一场大火烧死了盛宠不衰的徐淑妃后,他一连好几晚上都睡不着觉。
屋子里的更漏沙沙作响,周秉心里浮起淡淡悲哀。
高金英为了挚爱之人不惜自戕其身,进宫当了个不打眼的太监,熬了不知多少年才熬到侍膳太监的位置。他把这份心思紧紧藏着密密裹着,只在南四坊的鸡爪胡同独居的小屋子里才敢展露一二。
那些勾画得清晰圆满的联珠忍冬花纹,无一不彰显着他难以诉于口的钦慕和爱恋。
至于徐淑妃是否享受着这份浓烈的爱意,到现在已经无人知晓。但非常明显的是,皇帝绝不会容忍一个下贱奴才对自己枕边人的觊觎……
在那一世里徐淑妃同样早亡,周秉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这里头还有什么另外的典故,甚至到最后生命终止时和自己息息相关。
他微皱着眉头敲了一下桌子,“这件事到此为止,那天和咱俩一同到南四坊鸡爪胡同公干的几个弟兄,你找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先把他们各自分开,等时日久了再说……”
这件事不能提不能往深里说,可架不住有心人打听,所以最好提前做好打算 。
谢永连忙应声,“卑职……知道,正好金吾后卫和羽林左卫那边出了几个好空缺,他们几个老早就动了心思,我顺便帮他们安排就是了!”
周秉也再次对景帝产生了一丝难以名诉的忌惮,闻言点点头。
“你处理得很好,也用不着刻意去做,不打眼最好。还有一事你去办一下,给我看病的太医王肯堂在我面前抱怨过几回,说他有个早就断绝关系的远亲叫做王观的,最近老是缠着他,你去查查王观有什么短处,找个由子远远打发走……”
谢永不愧是京城消息最灵通的,想了一下笑着问话。
“是不是十珍堂的大东家王观,这个人眼下在京城红得很。他家店里最为有名的方剂就是八繁膏。听说很多达官贵人都在用,传得神乎其神,简直跟仙丹一般,刚断气的死人都能给救活了。如今他正是风头上,可能不怎么好办呐!”
八繁膏……
周秉忽然听着有些耳熟,一时间也没往心里去。
“他们苏州王家世代行医,有些不外传的秘方也是有的。像王肯堂给皇上治眼睛的药膏就叫什么追风贴,偏偏比太医院的药膏好使多了。那王观现如今是正经家主,手里有些秘传的本事也不稀奇……”
换做他是王肯堂也不愿意回归本家。
凭什么把人不留情面,现在又巴巴地求上来,不过是看王肯堂成了皇家的红人,想过来分一杯羹罢了。
周秉扯了几个闲篇,但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谢永极有眼色,就乐呵呵地说着笑话。
“……王观到京城后到处巴结人,十珍堂的好药不要钱似的往外送。那位长袖善舞的康郡主眼高于顶,原先根本看不起这些外地来的草包。可耐不住人家三天两头地往家里送,竟然真的有奇效。
凡是见过康郡主的人手夸她精神头也好了,气色也好了,看起来就像十八岁的小姑娘一般水润。康郡主一高兴就派贴身的丫头去十珍堂拿药膏,一回两回就算了,到最后人家店里伙计就不让白拿了。还当着众人面数落,说店里的八繁膏都是有主的,如今就是有银子都不见得买得到,什么时候轮到康郡主再派人通知……”
虽然康郡主白吃白拿有些不成体统,但一个初来乍到的药堂里的小伙计竟然敢这么叫嚣,可见背后一定有依仗,要不然不会闹得这般满城风雨。
康郡主就是陈文敬的老婆,虽然出身好但生平最是喜欢占便宜。而陈文敬虽为状元但为人秉性卑劣,当年可是给周秉上了不少眼药。看着他们两口子吃瘪大扫面子,周秉自然是乐意的。
周秉坐在椅子上,望着院子里横平竖直的几块黑灰色的地砖,忽然间心绪乱跳如鼓点。
他总算想起在哪里听说过八繁膏这个名头了。
第117章 第一一七章 药丸里的秘密
周秉脑子转得飞快, 一张脸却看不出半点喜怒。
他终于想起从前在哪里听说过八繁膏这个名头了。
不怪他不记得,实在是因为这个药膏子出现的时日短暂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八繁膏有奇效,刚出现时极受人追捧, 被誉为千年难遇的滋补极品, 其风头一度盖过京城几家老字号所出相似药膏。其主事之人是外地的,但因为攀附了京城权贵, 行事渐渐格外张狂不知收敛, 加上树大招风引起不少人的嫉恨,不久就被同行人揭穿这方子里头有一味极要紧的禁药。
这种禁药不但下作阴毒, 而且相当骇人听闻。当时官府查实之后不想引起普通百姓过度恐慌,于是在案子刚刚破获后就把相干的人犯严密看押封禁消息, 所以风声过去后知道内里的人不多。
周秉脸上有丝玩味。
原来, 当年臭名远扬的八繁膏其始作俑者就是十珍堂的王观呀,的确非常擅长逢迎之术。这才多久,就已经将十珍堂的名头打响了。只是这人没有走正道, 可惜了苏州王家药堂百年老号的清誉!
等王肯堂再次约见周秉的时候,依旧是城西那家名不见经传的羊肉馆子。
小老头摸着胡子看着已经痊愈越显精神的小伙子, 不禁感叹了两句,“你们小夫妻是不是惹了灾星, 不是你媳妇受伤就是你受伤。要不是我手头有好药,我看你准备后半辈子破相吧!”
话语虽然是埋怨, 语气里却有亲热。
实在是周秉这张脸生得精致异常,如同水中冰玉一般,让人看了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就是有什么瑕疵,恨不能立刻帮他弥补上。
王肯堂如今已经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王太医, 却没有居移气养移体,不当值的时候依旧一副乡下老头的装扮。不过衣裳的料子已经不是普通的旧布棉衫, 而是换了松江府的紫褐锦。
这是是一种紫褐和其他颜色混纺的双层平纹,又透气又挺阔。衣领和袖口上面绣了一圈万胜如意纹,样式简单大方又不失贵气,秋日穿来正好。
王肯堂见周秉盯着自己打量了好几回,得意地拈着胡须笑,“这是你媳妇前两天送来的,说是她亲手裁制的,我今儿出门才上身。说起来我不过治好了她一回,结果她时不时地记着给我添置衣裳鞋袜,比起你可是周到厚道多了!”
谭五月是得人点滴,必定涌泉相报的人。
原来前些天看到的紫褐锦不是给自己缝制的,而是给这个老头的。周秉心里冒着丝丝酸意,心想真是暴殄天物。这老头即便穿得再好,也透着一股乡下秀才的穷酸气。
不过这老头也算有眼光,夸谭五月就如同夸自己,周秉寻思了一下就不以为意了。反正大概有本事的人都有些怪癖,他早就见怪不怪了。想起今天的正事,随即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推了过去。